扎吉的藏语带着奇怪的口音,陈雪寒听着怪怪的不是味道,扎吉一定是外乡人,被父母送到这里做喇嘛。吉拉寺虽然是一个很小很破旧的寺庙,但那里的格西老喇嘛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智者,据说已经有近一百岁了,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雪山里的寺庙老学习大智慧。
从雪山里来的客人,这也许是一种隐秘的说法,喇嘛很多的话语都晦涩难懂,之中有着很深刻的渊源。
陈雪寒知道寺庙里的事情说了他也不明白,而且多问也没有礼貌,于是帮扎吉装起包裹,放好酒和食物。
按照他的习惯,他陪着扎吉走了一段,帮他背着包裹,这也是一种礼佛的方式,虽然陈雪寒不信佛,但他享受这种方式下安宁的氛围。
雪稍微小了一些,远处的多雄拉山一片素白,和灰白的云天融成一体,这种景色让人心神荡漾。他们都没有说话,听着踩雪的声音,走了一个小时,扎吉停了下来,陈雪寒忍不住,问是否还是找几个村民一起去比较妥当。
扎吉对陈雪寒笑了笑,摇头说:“不要担心,我一定会一切顺利的。”他说得很安详,可以看出虽然十分的疲惫,但心中充满了喜悦。说完他对陈雪寒行了礼,意思是告别了。
陈雪寒对他回了礼,心中却有点疑惑,到底在喇嘛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这个小喇嘛能露出这种安详的神情?
他有点走神,静静地目送扎吉远去,这是扎吉走了几步,回头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听懂那是什么意思。那句话被吹散在了雪花里。等他想追上去,那个喇嘛已经消失在白雪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若干年后,他想起这一段情形,总会凝神细想,其实那之后发生的故事,在当时已经有了征兆,而他却浑然不觉。
1.
2010年年末,我从尼泊尔回国后,经过卡尔仁峰山下的村庄,曾经休整过一周的时间。我从尼泊尔带回大量有藏传佛教特征的仿古饰品,想用它们作为陈列使用的样品。在那个叫做墨脱的地方,我把所有饰品整理成了三个大包裹,分别邮寄到杭州三个不同的地址,以减轻之后旅途的负重。
墨脱的“邮局”有两种,这是因为墨脱是个相当特殊的地方。它常年封山,进出困难,所有最早时这里正规的邮局只能接收信件,不能寄出信件,一直到近几年,才有了可以通邮的小路,但邮车也只限每周一趟。
于是,在当地还有民间的通邮服务,其实就是找人顺路带上邮件包裹。在进出墨脱的人群中,帮别人携带邮件包裹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些人会作为中间人赚一些钱,我找到的所谓“邮局”就是这种人开设的,虽说不是特别安全,但至少能保证一个时效性。只要有人出墨脱,大概就能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外面的邮局,之后再转寄就比较稳妥了。
离开墨脱的方式有车路,马帮和脚夫,车路并非全年通车,我来的时候恰好是无法通车的季节,马帮已经快绝迹了,所以我们找的是所谓的驴友或者脚夫。
所有的邮件都必须由“邮递员”一点一点地背出山去,所以邮件的重量不可过重,我为三个大包裹平均重量的过程,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那副画的,它就挂在“邮局柜台”…………………其实就是一个办公桌上立了块钢化玻璃…………………后头的墙上。
那面墙由淡绿色的油漆漆成,上面挂着如下几样东西:一副“鹏程万里”的水墨字画,有老鹰和四个大字;三幅双语锦旗,都是什么“拾金不昧”和“安全保险”之类的褒奖之词;另外,还有一副油画。
油画不是那种一看就是出自专业画家之手的作品,那是一副很普通,甚至画法有点拙劣的画,画中是一个人的侧面像,从颜料的剥落程度和颜色来看,似乎已经放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画中的主体是一个年轻人,我并不懂西洋画,但是所谓画的道理,到了一定程度都一样,这虽然是一副画法很拙劣的画,但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儿来的,画中的人,上身穿着一件喇嘛的衣服,下身是一件藏袍,站在山间,背后能看到卡尔仁次雪山山峰。不知是夕阳落下还是日初的光辉,把整幅油画的基调,从白色变成了灰黄色。
这是画工拙劣,但在颜色上运用得相当大胆,直接带出意境的绝妙例子。
当然,即使如此,也并不说明这幅画有着相当的价值,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认识画中的这个人。
是认识,而非觉得熟悉,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特征和他的表情,让我绝对没有任何怀疑。
一定就是他。
对于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这个人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墨脱,出现在墨脱的一幅拙劣的油画上。
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也许只有我知道,他算是一个故友,一个很好的兄弟。这是一个相当不一般的人物,我和他之间曾发生了太多的故事,被记叙在我的另一本书里。我本来以为,他的故事,五年以后与我才能继续下去。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墨脱再次看到他的样子。
说起来,他的不一般,其实现在也变得不再那么神秘,这个人,他是一个盗墓贼。或者,我应该使用一个更加中性的词语:探险家。
我前期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全国各地秘密发掘古墓,但他并不占有古墓中的文物,后来我才渐渐发现,他似乎是在寻找一些秘密,一些可能隐藏在中国几个古文明遗迹中的信息。几年前,我曾经尝试调查他的身世和他试图了解的东西,有了一些结果,但是,之后我发现,我的调查浮于表面。
他也曾经和国际打捞公司有过雇佣关系,或者说,在小范围合作过。那个国际打捞公司是一个相当大的财团,他们对于这个人相当重视,可见他所寻找的东西的价值大小。
就在五年前,他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当然,我了解他失踪的真相,关于他的事情,我还可以说很多,但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旨。他以前做的事情,在这里并不重要,我看到这幅画的首要想法是:墨脱是不是他调查中的一环?他在这里出现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当时调查的东西,和这里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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