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想死前留个过得去的名声,不要遗臭万古罢了。
“禀圣上,江苏按察使今天上午送来了一道疏,臣看完后不敢私自定夺,恳请圣上过目。”
慕良接了王瑞递的奏疏,弯腰送到皇帝跟前。
小皇帝扫了两眼,见上面写的是检举兰沁禾私挪公款、杀吏灭口。他放下纸张,抬眸去看王瑞,“这件事昨晚司礼监也报了,朕已经派人着手调查,这会儿正要问慕良是怎么回事,他刚送江苏回来,和兰沁禾打过交道。”
他说着去看慕良,“王阁老也在这,慕良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朕和兰沁禾交往不深,但也听说是个稳重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慕良低头回话,“奴才在江苏只顾着皇园,其他倒未注意,这件事奴才并不清楚内情,想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朕也是这么想的,不如等过两日派去的锦衣卫查出结果了再说。”
王瑞跪在地上,他忽然有一瞬寒颤,抬眸正巧看见了慕良那张卑顺的脸。他眯了眯眼,嗅出了不对劲。
“回圣上,臣以为,无须派锦衣卫前往。”
这回轮到皇帝疑惑了,“怎么?你要直接将她监送回京师问话?”
“不,老臣以为……私挪公款、杀吏灭口这两件事都同兰沁禾无有关系。”王瑞垂着眼睑,看着膝前的地砖,“这半年来江苏动荡不安,官员惶恐民心涣散,这样的时候再派锦衣卫去调查江苏巡抚,与官与民都有害无利。”
“可这件事就摆在跟前了,阁老的意思是暂且压下去?”
“回圣上,六月江苏反民闹事,整个江苏竟然无一人敢前往安抚,独兰沁禾一人以身犯险,这才平息了民怨。说句狂悖的话,臣为官四十年,像这样身居高位却能向百姓下跪的官员几乎无从看见。这样的人,且不说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了案,就算真的犯了,想必也是有天大的苦衷。
王瑞两手撑着面前的地砖,颤巍巍地磕下了头,“老臣斗胆,请圣上不要追究。”
小皇帝微讶,“朕还以为你和楼月吟一样,都是来要求追查的呢。”他眉上露出了点欣慰,“本该如此,强敌在外,大家应该齐心合力,王阁老能说出这样识大体的话,到底还是西朝的中流砥柱,堪当首辅之位。”
这一席话让君臣都很开心,唯独慕良眸色微沉。
王阁老不愧是坐到首辅之位的人,他今日本意是要倒万,又是拿着检举兰沁禾的奏疏过来的,就说明之前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完全是在递交奏疏后临时改的口风。
如此灵敏到了可怕的政治嗅觉,绝非普通的官员可以相比拟的。
但是这件事娘娘是处心积虑谋划的,他不能让娘娘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待送走了王瑞,慕良立即挥退了宫殿里的人,跪在了皇帝脚前。
“嗯?怎么了?”小皇帝不解,“这么大的动作,你要同朕说什么?”
慕良叩首,压低了声音,“回万岁爷,您今年五月派奴才去南直隶搜查王党的罪证,除了兰沁禾荐举的官匪勾结一案,还有一件事,奴才不敢在外人面前说。”
“什么事?”
“万岁爷,方才王阁老在,奴才没有明说。但是为南京修园的银库少了的钱……锦衣卫在江苏府南宫府找到了。”
“什么?”小皇帝大惊,“南宫是什么人,朝中有哪位大臣姓南宫,朕怎么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胆子去拿给朕修园的钱?”
慕良顿了顿,闭上了眼睛,沉痛道,“回万岁爷,苏州府南宫氏同王家嫡系有两门亲事。”
咔——
皇帝手里的茶盏倒翻在了地上。
“他……他……”年轻的帝王怔在了座位上,他望着慕良,脸上不知是笑还是怒,许久才扯了扯嘴角。
“王瑞……他把给朕盖房子的钱,拿去当了自家的聘礼嫁妆?”
他问着,声音颤抖,眼睛泛红。
西朝已经连办秋闱的钱都拿不出来了,他的首辅却把君父的钱拿了当成自家聘礼。
“哈、啊……”小皇帝捂住了脸,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阁老……阁老啊!”
心寒莫过于此。
慕良跪在地上,他面色悲恸,心里却毫无波澜。
帝王身侧,他没有那么富裕的情感,全身上下的所有情意,他已经献给了娘娘,再容不得一丝多余。
这一次,王党必倒。从今往后,西朝官场上的权力重新洗牌,娘娘的路再不会坎坷颠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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