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上面开了一次会回来,在祠堂前的草地上召开了群众大会,传达上级指示:全民办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他说:“经堂有人问我,共产主义是什么样子,人民公社是什么样子……其实,具体来说,我也说不大清楚,总之是好日子啊,错不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有句顺口溜我也是听来的,我念给大家伙听听:‘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书记还没念完,下面就有孩子们接上口唱:“吃饭不花钱,餐餐鱼顿顿肉,天天吃得香又甜!……”
会场上响起一阵“哄笑”。
龙巴接着说:“是吧,这个连小孩子都知道了的事,就用不着我多说了。总之,这个我们要相信党,跟着党坚决走共同富裕的道路。这个人民公社是通向共产主义的必经之路,所以说是桥梁,这个过了这座桥就是共产主义啦……”
龙巴一句一个“这个”地说,说得很艰难。因为他也只是传声筒,传的是公社领导的道听途说,他怎么说得清?下面听的人更是似懂非懂,懵懵懂懂,一时议论纷纷,都觉得共产主义好比天堂。天堂当然好,可又不晓得好成什么样子。
孩子们当然就更说不清了,但他们也向往共产主义。于是,坐在会场外围的念龙、茂田、祖旺等一群小孩子,便你一嘴人我一嘴地瞎话连篇:
“耕田不用牛,哪用什么?”
“你没听‘龙巴’说用拖拉机么?”
“‘拖拉鸡’是什么鸡?是公鸡还是母鸡?它比牛还力气大么?”
“去去去……白痴一个!不是公鸡母鸡的鸡,是拖拉机的机!”
“我还是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鸡……”
“是这个‘机’!机器的机……”
“你咯鼻涕虫!什么也不懂……还不赶紧让你妈带你报名上学去!”
他们的争论当然没有结果,因为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拖拉机是什么样子。于是他们又发挥起孩子的想象力,把拖拉机想象成了火车的模样,因为他们见过火车。离村三四里远有条铁路,天天跑火车。然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火车那么一个大家伙,在田里怎么转得过身来呀?转不过身来,哪不是要跑到外国去么……总之是疑虑多多,不明白的事情多多。其实大人们和他们一样,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那天,公社召开成立庆祝大会,村上去了好些人,像去逛庙会一样热闹。原以为可以开回来一台拖拉机的,谁知散会后却只领回来一张双铧犁。双铧犁全身上下也都是铁制的,扶手上扎着红绸缎。参加庆祝大会的人都看了拖拉机翻地表演,回头看见扛回村的是双铧犁,都有些泄气。吕桂花问龙巴要不要通知等候在村里迎接的队伍撤了,龙巴说既然组织了,还是欢迎一下吧,双铧犁也是公社送的礼物啊!
可留在村里的人不知道情况有变,依然按事先的安排,在村头列队恭迎。看到龙巴他们上百人的队伍簇拥着扎着红绸缎的家伙走来,迎接的人们就“嘁咚、嘁咚、嘁咚嘁咚锵……”地敲起了锣鼓,放起了鞭炮,小学生们扭起了秧歌,比迎娶新娘子还热闹喜庆,把双铧犁迎到了祠堂前。
不明白的人就说:“这就是拖拉机么?不就是多了一个犁头……”
明白的人立即纠正:“这不是拖拉机,是‘双铧犁’。”
有更糊涂的人就嚷嚷:“这不是糊弄人么?加个犁头就算机械化了……”
龙巴书记立即大声喝住:“别他娘的瞎扯蛋了!小心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下酒……拖拉机以后肯定会有的!电灯电话也会有的!别他娘的瞎操心……”转而吩咐道,“去,牵只大水牯来,去试试这双铧犁的威力。”
于是,驼背养古立即自告奋勇:“我,我去,去牵,牵……”屁颠屁颠地跑去牛栏牵来那头黑牛牯,就是龙书记用复员费买来带头参加农业社的那头牛。初级社转高级社时,全村所有的牲口都集中关在一起,都成了集体财产,这头黑牛牯当然也不例外。
试耕地点选在村后大路边的水田里。操犁手当仁不让地推选了一队队长杨有田,他身强力壮,是个老把式。杨有田蹲下去用肩膀扛起双铧犁,养古牵着牛在头里走,人们簇拥着相跟着向村后走去。学校也停止了上课,组织同学们前去参观。念龙、茂田、祖旺等紧跟在大人后面,“呵呵呵……”地叫着,笑着。
“呵呵,看拖拉机耕田去喽!”
“谁说是拖拉机?是双铧犁!”
“是,是双铧犁……”
也许是说顺了嘴,也许是想拖拉机想疯了,说着、说着就把双铧犁又说成了拖拉机。于是一路笑声不断。
最有趣的是牵牛的结巴子养古。他牵着牛一边走一边唱,而且是现编现唱,唱的是京腔:
共产主义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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