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玦“扑哧”一下笑了,闲闲地摇起扇子:“小偏楼,你比之前活泼了许多嘛。”
扇骨并拢,指向荷塘另一边,他明知故问地说:“是那位……你的斥念,被分出去的缘故?”
傅偏楼一顿。
常玦所指,正是他始终不愿去看的方向。
而与他相反,那人却一直注视着他,眸光沉沉。
“你好似不想与他动手,”常玦悠悠拉长声音,“他好似也不想与你动手。”
荷塘上空,数十对大打出手的修士中,有的是斥念本身十分厌恶自己,譬如杨不悔;更多则是记挂着通过考验,或想借机一举两得地除去这一面的人。
宛如傅偏楼这般,本体与斥念都一动不动的,着实奇怪。
“很难得啊,小偏楼,这是为何?我与应常六情况特殊,就先不论,你不想去争夺那个入画的名额了吗?再这么拖下去,恐怕……”
“闭嘴。”
傅偏楼冷冷斥道,“我的事,用不着你多舌。”
常玦听话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笑不语。
“傅道友,”应常六却跟着提议,“既然如此,兴许,你可以与他谈谈。”
——谈谈?
他,和他的……斥念么?
仿佛被这个想法烫到般,傅偏楼垂下眸,手指蜷缩,不知不觉地摸上左腕系着的红绳。
隔着很远看到这一幕,犹如磐石般站在莲叶上的斥念动了动,目光也跟着垂落。
然而,苍白手腕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唇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周身气质愈发冷凝,像是要冻结这十里芙蕖。
周遭陷入苦战的修士下纷纷意识避开他,好像那里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深渊。
于是,青年负手独立,一席雪白道袍随风猎猎,自成一方天地。
他不知何时也解开了左眼的白绫,一双湛湛蓝眸,幽深如潭,叫人难以逼视。
气势很强悍、很恐怖。
可,唯有傅偏楼知晓,对方状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究竟有多迷茫。
“真不去吗?”
比过噤声的常玦再度开口,这一次,声音不若先前一般虚浮,反倒莫名地沉着可靠。
“看样子,你应当知晓他是什么吧。”
他问,“自己的斥念,自己最清楚。你无法接受的,是怎样的你?”
“我……”
傅偏楼嗓音泛哑,更用力地攥紧红绳,像是想要从上边汲取到些许安慰。
他自然知晓对方是什么。
最想摒弃的、恨不得不存在的、一直逃避着的。
前十辈子里,被命运愚弄,挣脱不开束缚,沉沦于怀疑、阴谋、与谎言之中的……承担了所有过去的傅偏楼。
明明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却好像个局外人,看戏般走马观花完十辈子的失败,无论爱恨、忧愁、煎熬……因之而起的感情,分毫都体会不到。
故而那些沉重的伤痕也变得轻飘飘的,可一笑而过了。
曾经的他每每见到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去纠缠于辨别真心假意,唯恐被欺骗、被利用,从而疑神疑鬼,将自己困在方寸之间。
但那真的好辛苦,过去习惯了不觉得,这辈子遇到谢征以后,他才慢慢地意识到。
真的,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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