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进入这个房间,我就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有很多人看,但还没有谁能够像这双妙目的主人一样成功抓住我的视线。
一点不夸张的说,我现在看到的是我来到清朝后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八福晋自然是站在八阿哥身侧,穿的也是皇子福晋冬朝服,他们那一堆人里至少有四名差不多打扮的贵族女子,而她是最突出的一个,连十四阿哥带来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被她比了下去。
十四阿哥因正福晋完颜氏常年缠绵病榻,不能出府,他就带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进宫过年,这是预先报了皇上和内务府,我也听说过的,当初选秀女时候,我曾和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过一段时日,颇有些了解,此刻见年方及笄的舒舒觉罗氏认真打扮起来亦称得上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但与八福晋那一种肌映流霞,嫣然含笑,娇艳尤绝,行止间若还若往的风流秀曼态度一相比较,立时就差了老大一截。
而八阿哥本身就继承了其母良妃的容貌,五官生得极其标致,一般小有姿色的丽人站他身边根本显不出来,若非八福晋这样的,休想压得住阵脚,如此看来,八福晋真正名不虚传,堪称皇子福晋中的满蒙第一美人。
慢说舒舒觉罗氏只能着侧福晋服色,即使十四阿哥的正福晋完颜氏才不过是一个从二品官员侍郎罗察之女,八福晋却是赫赫有名的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娘家既有势力,又有蒙古血统,可谓有权有势有貌有财,唯一的缺憾是嫁给八阿哥后至今一无所出,难怪骠悍到连八阿哥的小妾在八贝勒府里生个儿子都得战战兢兢的,八阿哥在外是贤贝勒,但在家碰到恃美行凶的女人么,也只好扮演贤夫,夫妻两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唱一出绝代双娇罢咧。
八福晋肆无忌惮打量我,连带她附近的十阿哥、十四阿哥也都扭头朝我看,十阿哥抬肘捅捅十四阿哥手臂,脸朝我的方向,意思在说些什么,近月余没见到十四阿哥,他的桃花眼还是那么销魂,我转眸投向舒舒觉罗氏,她迎上我目光,似有些慌张,忙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看出她紧张,心里暗叹口气,忽听门口唱道:“十三阿哥到——”
我见十三阿哥只有一个人来,不觉有些奇怪,他也穿着朝服,戴缀朱纬的顶金龙二层十东珠薰貂朝冠,这时辰,他到的算晚了,想是来时路上赶得急了,面色泛红,气色极好。
十三阿哥给康熙下跪贺年父子均说的是满语,康熙格外又多问了两句什么,似是交谈甚欢,依样赐了如意小荷包,李德全引他入座,再加上先前到的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等等,成年阿哥们差不多都齐了,康熙这才命人把其他小阿哥们领进来。
同来的还有内务府管事处领衔,向东暖阁内各人敬奉小攒盒,盒内有红枣、栗子、柿饼和花生之类,攒盒中央放个苹果,上插包金的“小如意”,如意上刻有“平安如意”四字,取其“岁岁平安”之谐音。
另有回事处专人向康呈上红单帖,称作“喜神方位单”,上面写着某年正月初一子时,喜神、福神、禄神、财神、贵神和一个所谓的凶神——“太岁”,所在方位,主要是为迎喜神,由康熙御览后一一圈定认可。
我也得了一个小攒盒,可惜这些都是吉祥物,能看不能吃,只交由一边小太监代我收到后头桌上摆起。
一时李德全又领着人在康熙屏风宝榻左右两旁放置二高二矮小方几四个,左摆苹果一盘,右置方口大瓶,内插三镶如意,如意下端的朱红穗子垂露瓶外,谓之“平安如意”。
左右二矮方几上,各置香炉,焚化檀香。条案上面,增添吉祥摆设,如一盘冻柿,上插小如意,名之曰:“事事如意”;一盘盛有面制的桃子、石榴各二,上插绒花蝙蝠,谓之“福寿三多”;一盘盛着黄白年糕两块,上插红绒金鱼,叫作“年年有余”。
一番铺陈完毕,大房间内才算得宝篆香浓,玉堂春满。
我来之前已经看到宫里众多小“苏拉”太监怀抱大捆芝麻秸,随走随撒,依次撒遍各个院落,且“撒碎”且使人行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谓之“踩岁”。
据我问魏珠,“踩岁”其义有二:一有踩住不放的守岁之意,二因“岁”“祟”二字北方同音,有踩碎一切邪祟之意,以保来年吉利。所以除了小太监,小阿哥们也可以领着人一起帮忙踩,多踩多好,而他们进来之后自然要向康熙汇报“踩岁”成果,大家比一比谁踩得多,之后只有十七阿哥是皇子仍依偎康熙膝下,其他都是皇孙,各自分扑向那些成年皇阿哥们“找爸爸”。
啊哟,那个热闹啊,除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及十四阿哥等有限几位阿哥的儿子不在外,别的阿哥身边那真是——尤其是太子,他最小的儿子比十七阿哥还大着一岁呢。
这小孩子一多,室内立刻其乐融融,康熙儿孙满堂,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笑得合不拢嘴,所谓皇家天伦,一年到头也仅有此刻最接近民间习俗了,我看在眼里,不是没有感触,只有感难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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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色暗得早,外面“撒碎”告毕,邢年亲自带了上穿红青色对襟褂子、头戴红缨帽、足穿棉靴的太监小分队出门,每人随身携有大批蜡烛,将乾清宫屋廊、影壁以及粉墙、游廊等处各式灯笼迅速点燃,从未上窗的窗口望出去,阖宫诸灯皆然,凝辉焕彩,过年的气氛跃然而起。
下午康熙又同阿哥们到西殿去举行辞岁仪式,全体女眷则悉数留在东暖阁闲话不提。
待到酉时前后,康熙他们回来,因除夕夜晚饭推迟已成定例,但谁也不能饿着肚子等吃团圆饭,总算有御膳房送进点心,品种无非是各种细馅包子和炸金钱合子,以及小碟冷荤年菜,不过花样倒还很多,足够安慰我饥渴的心灵。
食毕,众人洁面清手,又聚坐一处欢叙天伦,正说笑开心,康熙不知怎的想起一事,便令邢年把上午小阿哥们打雪仗受罚写的咏梅诗作拿出来分给各人当众自吟,以作评比,并消遣取乐。
我饿了大半日,早把上午的事忘了个精光,现在一看小阿哥真的一一领了自己所作诗篇站在场中面对康熙摇头晃脑吟诵起来,而且果然每一人读完就由康熙命诸年长皇子评价一番,再定出优次,分别行赏,我的冷汗哗啦啦就往脑门子上直蹿:我哪里想得到康熙会在这种场合叫人念诗?早知道我宁可交白卷也不写半个字了!这下大意失荆州,要糟糕了我!
还算我上午交稿交得早,压在十数诗篇底下位置,我不止一次给邢年使眼色,盼他把我诗稿放过不念,谁知康熙早等好了,前头四、五位小阿哥朗诵完之后,他不等邢年念出下一位领诗稿者的名字,直接就问道:“玉格格的诗稿到了么?”
众人一听我也有与小阿哥为伍被罚写诗,无不相顾隐笑。
邢年忙着从下面翻出我那张诗稿,似模似样将纸一展,捏声道:“玉格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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