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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1页)

候还要饱尝最后一次痛楚,而且是我曾经的同类带给我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具有讽刺意义了。

——我闭上眼睛,期待着他们开吃。

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我睁开眼睛,老鼠们肃穆着,像是在进行一个追悼仪式。

我动了一下,老鼠受了惊吓一般,惶然后退,但是马上又稳住了脚步。有只老鼠走过来,看见他我突然感动起来,那是大耳朵。然后又走出来一只,是黑鼻头,跟在黑鼻头后面的,是一只苍老的老鼠,从她的步态和神情,我不难猜出,那肯定是我的母亲。大耳朵和黑鼻头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站住了,但是那只苍老的老鼠,——我的母亲却颤抖着,哆嗦着,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使劲地嗅嗅,然后伸出舌头,像舔她年幼的儿子那样,舔着我的脸。我轻轻掉过头去,她愣住了,慢慢离开了我。大耳朵和黑鼻头走到我跟前,他们爬上我的身体,呲开锋利的牙齿,咬着那捆绑我的绳索。那些围在我周围的老鼠,也蜂拥而至,没费多长时间,他们就将我身上的绳索咬成了一地的线头。

我自由了,我的手足渐渐从麻痹中苏醒过来,勉强能够让我的身体在地上缓缓蠕动。我挣扎出一个让我舒服一点的姿势,然后哆嗦着手,撕开我腹部上的衣服,那个黑洞已经完全溃烂,散发出阵阵恶臭,那些蛆虫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开始拼命地蠕动,我拈起一条,扔在地上,然后又拈起一条,这些被我的腐肉喂养得非常肥大的雪白的蛆虫,一旦离开我的身体,就开始在地上不依不饶地打着滚,然后再次向着我的身体爬行过来。

我的母亲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晃晃,就像随时会摔倒一样,她眼巴巴地看着我,却不敢向我靠近。

我费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使得自己从地上站立起来,无比巨大地耸立在他们面前。在一个角落里,我寻找到了一把斧头,然后爬上那个木楼梯,一下接一下地劈那道紧闭的门。当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当那门上出现了裂痕,我的力气突然大了起来,那抡起的斧头飞舞着,越来越快,木屑飞溅,破碎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我重新回到了阳光下,阳光刺得我眼睛直流眼泪。我微闭双眼,仰望着天空,任由泪水流淌满面。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了爱城的街道,和那些酒店,咖啡馆,还有曾经被炮火炸掉了树冠却依然绿意盎然的那些树,以及街道上往来的人们,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他们看我的眼神。

——我可能是在街道上行走着的最糟糕的人,我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弯着腰板,掩着疼痛的腹部上的那个窟窿眼,艰难的歪歪扭扭地行走着,不时还从身上掉几粒雪白的、蠕动着的蛆虫。人们从我的身边走过的时候,都掩着鼻子,露出厌恶的表情,并且往地上吐唾沫。

当路过一个小酒馆的时候,我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叫道,老师傅!师傅!

老捕鼠员抬起脑袋,四处寻找着呼喊他的声音。当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定定地看了两眼,确认出是我的时候,老捕鼠员噌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说,天,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

我扶住身边的一棵树,冲他笑了笑。

老捕鼠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把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搀扶住,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我是说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你跑什么地方去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我说快告诉我,丫丫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秦天的妹妹,爱城医院的那个丫丫?

我点点头。

不知道。老捕鼠员摇摇头,要将我往酒馆里搀扶,被我拒绝了。

你要怎么?你看你,你好像已经饿坏了,老捕鼠员急了,他招招手,喊来两个酒馆里的侍从,那两个侍从看了看我,捏着鼻子走开了。

我说我得进医院。说着,我松开掩着腹部的手,老捕鼠员一见,唬得大叫起来。

天啦!

我说,你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吧,然后再帮我去找找丫丫,我想知道她……她的消息。

说完话,我就像一团泥似的,瘫软在老捕鼠员的脚下,在昏过去的时候,我听见老捕鼠员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20、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老捕鼠员正坐在我的面前。我环顾四周,白色的房间,还有一束鲜花。

那是一束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朵艳丽,上面好像还沾着几滴露珠。我知道,丫丫没有出什么事,这花是她送的,因为这样子的花朵,上次她曾经给埋葬在爱城公园那棵大树下的丑丑也送过一束。

见我眼睛老盯着那束花,老捕鼠员说,这是丫丫今天早晨一大早去花市给你买的。

我点点头,说,她人呢?

她去化验室了。老捕鼠员高兴的说,我把你送到医院后,就去找她了,听说她病了,已经病了很长的时间,但是没想到我说了你的事情后,她的病竟然突然就好了,跟着我赶到了医院,现在,就是她专门在对你进行治疗。

我说,我怕是睡了好长的时间吧。

还说呢,你已经经睡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啊。咳,孩子,你的命可真够大的啊,肚子上那么大的窟窿,还都长了蛆虫,居然挺过来了。我今天早晨进医院里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你简直就不是人!见我惊讶地看着他,老捕鼠员呵呵一乐,说,都说啊,如果是人,早就死了。

老捕鼠员告诉我,从我躺进医院这么一周时间来,他是每天都要来看我几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我很牵挂,我很让他感到心疼,这段时间,他的心就像一个老寡妇似的,开始柔软起来,动不动就要伤感,就要莫名其妙地冲动起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流眼泪。老捕鼠员说,他现在的心软和得连老鼠都不忍心杀了,因为看着我的样子,他就联想到一个生命要好好地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老捕鼠员跟我说,这么些天来,丫丫没有回过家,她一直呆在我的身边,没日没夜的,像犯了痴病似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好像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那些医生都主张放弃治疗,算了,救不活了,但是丫丫不依,她说我死不了的,我那么多天都没死下去,现在送到医院里怎么会死呢。在丫丫的坚持下,医生开始恢复对我的治疗,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治疗,他们没有办法给我输血,因为我的血样非常怪异,他们找不到合适的供血者,还有,我的肚皮里的肠子什么的,几乎快被蛆虫吃干净了。医生不敢也不知道怎么下手治疗,丫丫只好自己动手,她将我的肚皮割开,清洗干净后,用针线卷巴卷巴缝合起来,然后我们就像两尊雕塑一样,一尊躺在床上,一尊坐在床前。那些医生们因为我血样的怪异,使得他们都感到好奇,于是常常到我的病房看我,看完过后,他们都劝丫丫算了,说我已经死了。但是丫丫不相信,她就像信守一个诺言似的,每天早晨去花市给我买一束鲜花,放在我的对面,希望我一睁开眼睛就能够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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