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妆完毕,裴姝挑了件鲛纱织金撒花裙,衣带坠环佩,珠钗满头晃耀。
华贵招摇。
马车里裴姝看似懒洋洋靠在大引枕上假寐,脑子却在高速运转。
跟皇帝相处,分寸感的拿捏半点轻忽不得。
隔靴挠痒不起效,过了又要招致皇帝厌恶。
界线稍没忖量好,就要引火烧身。
一炷香后,马车缓缓停靠宫门,裴姝下车,自西侧门而入。
宫门内几步之遥,一架歩辇已在此静候多时。
这份殊荣,前世裴姝泰然领受,而今世,她生怕踏错一步就走回老路,于是便有了一分惶然。
殊荣是一把双刃剑。
歩辇不紧不慢步入宫廷深处,御前大太监樊高忠亲自侯在阶前,看见裴姝,远远就迎了上来,将歩辇引离主干宫道。
裴姝扫一眼不远处檐牙高啄的宫殿,偏头相问:“樊公公,陛下不在紫宸殿?”
“近来暑热,陛下白日里都在清凉殿处理政务。”樊高忠向前快走一步,靠歩辇近了些才回话。
一个小小的举动便能看出他的亲近之意。
裴姝翻了翻六年前的记忆,今次皇帝确是在清凉殿召见的她,心遂安了下来。
接近清凉殿,四周的风变得凉爽,也更安静了。
莲花池的凉阁内,高大身影凭栏而立,身姿挺拔,犹如刀壁斧削。
莫名地,裴姝却在他峭拔的背影里读出了一种难言的孤寂。
已是不惑之年的皇帝转过身。
他玉冠束发,一袭玄色直裾衬出帝王的威严。
“臣女请陛下安,陛下万福金安。”裴姝螓首低垂,弯腰作礼。
萧尧手虚虚一抬:“阿妤免礼。”
相比起那位死敌,裴姝听着皇帝唤她阿妤就要顺耳得多。
毕竟是跟师父一辈的人,且与师父渊源深长,抛开他帝王的身份,也算半个长辈。
“来,坐。”萧尧指指玉石桌道:“上次封盘的棋,今日下完罢。”
裴姝很是愣了愣,对她来说,那盘断棋已有六年之久。
相隔两千多天的岁月里,与皇帝对弈到半途,皇帝断了棋去忙政务了,实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你这记性可比你师父差远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帝王露出些许笑意,惯常轻拢的眉舒展着,打趣道。
“臣女自是拍马不及师父。”裴姝抬头莞尔一笑,与他四目相对。
皇帝五官深邃,剑眉星目,眉间虽是蕴着一股子恹恹之气,却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有一副好姿容。
她这一抬首,琳琅满目的珠钗轻轻晃动,流光溢彩的丽水紫磨金步摇之下是一张明媚的娇靥,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萧尧眼底绽出一分分意外:“朕瞧着,你今次的装扮大不同以往。”
裴姝目中浮现一丝悱然,似略不好意思地扶了扶步摇,低头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想来臣女也不能免俗。”
“你与旁人不同,何以要随波逐流?”她做出这副小女儿情态,皇帝看在眼里,不由狠狠拢了拢眉。
舜华一生卓荦不羁,素有林下风范。
身为她唯一的爱徒,如此作派实在不堪入目。
有堕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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