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机会看戏。
那天晚上,几乎村里所有能走动的,不能走能背来的人都来观看。学校本身就是召开大会的礼堂,有现成的舞台。那时候没有电,有几盏气化的煤油灯,把礼堂照得通亮。
山里人第一次看县文工团的演出,十分投入,喝彩声也是经常响起。演员们也非常专业,整个氛围非常好。
看到快结尾的时候,黄耀庭尿急,就到舞台后面的地方上厕所,外面没有室内那么亮堂,他正借着月色走到厕所边,突然窜出来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冲他走过来(实际上要上场演出),把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感觉自己被吓傻了。
之所以,他被吓得这么严重,主要是连环画上的日本鬼子太凶残了,杀人不眨眼,不是用枪打就是用刺刀捅。那种残忍的画面植入脑海,成了一种潜在的恐惧。这一冷不丁地遇到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鬼子,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行了,腿软无力,差点就地瘫倒。
几个演员走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厕所也顾不上了,找到父母身边,要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看戏。
戏散了,回去的路上,黄耀庭不愿意走路,要父亲仍然扛着他。他的脑海里一直出现遇到日本鬼子的情景,还有任湘衡讲的《画皮》里的女鬼披头散发掏王生心脏的恐怖画面,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怕鬼、怕日本鬼子的恐惧感。
这个恐惧心理,经常在他的梦里出现,梦里不是被日本鬼子追杀,就是被青面獠牙的女鬼张牙舞爪撕扯。
一段时间,黄耀庭神志恍惚,生病了。父母到处求医问药,无奈大队除了一个赤脚医生,没有其他办法。
有人告诉他到盘家洞一个老中医家里去看看。老中医把脉后说是惊吓过度伤到了肾脏,带回来一些中草药煲鸡汤喝了几天,黄耀庭的身体很快好起来了,又变得生龙活虎,每天跟小伙伴们一起读书,一起打闹,无忧无虑地欢度着童年。
搬到新屋后的黄耀庭,似乎不太习惯放学回家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状态。
父母做农,基本上比较晚才回家。他回家时,父母还没回来,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加上家里条件因为搬家而贫困,吃的比较差。所以,放学后经常跟着黄能顺等人一路打着、闹着,经过屋下面也不回,宁愿多走三里路到村里去。
黄龙朝搬走的是新屋,老屋留给了小时候过继到盘家洞的弟弟黄富朝。那时候,黄富朝当兵从“三线”复员后,想离开继父家,提出了回村的要求。
这个要求能否满足,生产队主要看黄龙朝的态度,他是否同意,起决定性作用。因为他如果回来,需要住房。生产队是不可能安排房屋的。
黄龙朝没考虑太多利益层面的关系,只想着这是亲胞弟,愿意回来当然就无条件答应。
黄富朝一个人住在老屋,条件自然要比黄龙朝要好很多。侄子黄耀庭的到来,他视为己出,一方面是感激哥哥接收他回来,二是自己没结婚,确实喜欢这个活泼调皮的孩子。
所以,只要黄耀庭来,他就把家里有的、好吃的做好改善侄子的伙食,哪怕家里确实没什么肉类了,也会从邻居家借点腊肉或鸡蛋,这也成了黄耀庭隔三差五来蹭饭吃的理由。有时候到了晚上,黄龙朝会打着篙把火来接他回去。这得看黄耀庭意愿,如果他不愿意回去,就由着他过夜。
这种情况次数多了,有时候黄耀庭没回家,黄龙朝也不来找了。除非王梅香心里不安心,催促他,才来找。
黄耀庭如果愿意跟着父亲回去,就耍赖,不走路,要父亲背着或是扛着回家。小时候,大凡晚上出动,都是父亲背的概率大。村里的人都觉得,黄龙朝过于宠爱孩子,将来会不会宠坏了黄耀庭。
黄耀庭大一点的时候,心里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总是跟村里的孩子有点不一样。有时候在叔叔吃完晚饭后玩到八九点钟,村里人基本要上床睡觉了,他突然就说要回家,还不让黄富朝送,一个人摸黑走三里多夜路,黑灯瞎火的,似乎是要锻炼自己的胆量。
回家的路上,不用说路灯,有时连月光都没有。如果遇上大雾天气,真的是凭着眼前灰蒙蒙的路面来确实没有走到路坡下。偶尔会碰到迎面走来的人,双方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直到从形体和面孔看清了是谁,心里才安宁一点。这种事干多了,黄耀庭的胆子慢慢地就大了起来。
偏僻的山区,不用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也是极少有陌生人出现的。相对而言比较安全。怕的倒是热天容易出没的动物,比如蛇、野兽之类。
黄耀庭大晚上一个人回家,突然敲门,会把已经休息的父母惊一跳。开门看见是他,就责怪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母亲少不了会骂他几句。
但这对于他来说,无济于事,父母根本管束不了他,他从小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风格。
有时候,黄耀庭哪里都不去,大晚上的也不睡觉,父母歇息了,他一个人搬一张长板凳,躺在屋坪里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静静地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他在想,古代的人也住在山里吗,他们是怎样知道地球是圆的,怎样知道时间的,又是怎样知道春天要播种,秋天要收割?天上真的有玉皇大帝,有七仙女吗?小脑袋里尽是一些奇思怪想,有时候睡着了,被露水打湿了才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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