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成仍是低着头,只暗自品咂。
这遂宁郡王,果然和张尚仪不太生分的样子。嗯,不仅不生分,甚至可以说没什么避讳了,在一个五品女官面前这样编排自己的驸马爷姑父。
他正思忖着,赵佶忽地压低了声音,与张尚仪道:“尚仪到底是看着我长大的,明白什么样的小厮,才配得做我的身边人。那高俅,姑父似乎很倚重他,我就先不开口了。这一个能写会画的嘛”
赵佶将袍袖背到后面,弯腰去逗梁师成:“哎,你瞧你这战战兢兢的样儿,张尚仪这般和气的,你跟她出来都不敢怎么吃东西,定是在翰林院被欺负惯了。不如,来本王身边伺候着吧?”
梁师成如闻天籁,简直不敢相信。
他倏地抬头,望向张尚仪。
但见这已到中年却愈加美貌动人的五品女官,面上现了慈色道:“傻孩子,还不给郡王磕头。”
入了申时正,风中的凉意陡增。
毕竟夏去秋来了。
曾纬骑着雪青马,走了百来步,对跟在身边的曾府小厮道:“你先回府,我须跑一趟国子监。”
这小厮是个极为伶俐的,知道四郎定是有什么事要办,不让下人跟着,遂喏喏道:“四郎今日吃了酒,骑马务必小心,若有什么闪失,小的只怕要被揭去一层皮哩。”
曾纬略有些不耐地冲他挥挥手,小厮忙伏在马背上行个大礼,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曾纬瞧他跑远了,翻身下马,牵着爱驹闲步而行,又走回了王诜府邸附近。
他站在一座小寺门口槐树下的食摊儿后,遥遥望着王府前的情形。
先是张尚仪出来,带着那个怀抱画轴的青衣小内侍,钻进马车。
片刻后,王诜陪着赵佶和一个白发老妪,亦步出门来。那白发老妪,想必就是今日高俅说起的公主乳母,现下望去,这老妇捡了一命,竟还是气未消似的,径直登上了遂宁郡王的雕车,倒是遂宁郡王,还回头与王诜作揖道别。
曾纬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到沈家人出来。
他看到沈馥之满面喜色地与高俅说着什么,姚欢则安静地跟着,有些缩脖子佝背的姿态,略显得精神不济。
她是穿少了觉得冷,还是忙碌一天太累了?
曾纬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纤丽的身影,默默地猜测。
他多希望,此刻看起来自由来去的他,回到这里,是在等她。
带她去东大街的夜市逛逛,或者去汴河边看看那些灯火通明、恍若仙舟的游船。
或者带她去帽衫儿店,挑几件衣服首饰。
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穿得都像个不够颜色画的摩喝乐泥人儿,就算头一次去曾府,穿的锦衣,也是暗沉沉一片。
她若换上这个年纪的女子常穿的水红杏黄湖绿的衫子褙子,比如今日李格非那千金一般,定会更加好看。
曾纬胡思乱想一番,直望见沈家的骡子车也走没了影儿,才轻轻叹口气,离开了大槐树,去见他要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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