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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1页)

”别人也都上来对他说,洪任良稍稍怔了一下,又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淡淡的说:“这是她应得的报应。”黄缪村寨的人们本来对洪任良没多大意见,现在听他说出如此明白的话,倒真怕他有什么想不通的,对他安慰了一回。

江正立颤颤禁禁的从另一条路口走来,四面搜寻,见了洪任良大叫道:“大哥,大嫂被抓了,你快回去想想法子。”洪任良谢了众人一翻自回家去,心里是一种怪怪的滋味。

众人看见江正立,凭空里冒出一句话来骂道:“他妈的,抓了大虫却放过了小虫,殊不知小虫也能变为大虫的。”江正立正混在人堆里想要打听童韦凤被抓是否与挖渠道有关,听得这句话,脸上变出猪肝色来,又不敢发怒,只得回家去,准备明日到镇上去打听。

当天晚上,陈林伟一家人先讨论了一会童韦凤被抓的事,然后就开始讨论陈晓友的婚事,一切商量妥当了,第二天便带信去叫陈晓友回家。

陈晓友不知道家里又有什么变故,走在路上惶惶不安,回到家里,迫不及待的便问父亲,父亲的一张老脸舒展开了皱纹,呵呵的大笑道:“什么事——喜事!”陈晓友实在想不到二哥才死去两个月,家里会有什么喜事来。他更没有想到父亲叫他回来,是要他和一个曾经是他二嫂的女人结婚。这自然是不行的,虽然他的成绩不好,但他想读书,即使不读书,他有李清,他就是没李清也不会答应这蹩脚的婚姻。十六七岁的他想不到结婚上去,而且那个女人还大他十岁,曾经是他的二嫂。

他还感觉不到严重的悲剧后果,反觉得这是一个喜剧片,他是片里的主角,父亲是导演。然而事实也不容他幻想就让他知道了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悲剧,父亲不是跟他闹着玩的,他的婚期已经定下了,离现在只有六天。他觉得父亲真是老谋深算,把一切放到现在才让他知道,使他反抗的时间那么短暂。像一个泥沼里挣扎的人,还未抓住沼沿,已被鳄鱼咬住了大腿。

陈晓友哭着闹着,父亲的绝对权威和哥嫂的帮腔下无能为力,只有母亲还为他说几句好话,但父亲眼一轮,眉毛一竖,那个和蔼的女人便顺下眼去了。

哭够闹够,折腾了一天,陈晓友感到身心疲惫,静下了心来。一次次想起对李清许下的诺言,一次次想着这人生的笑话,他真的不能接受这个婚姻,不能辜负了李清。于是,他为挣脱父亲钉死的枷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蹩出了家门。老谋深算的父亲未防着这一着,到使他有些吃惊。夜是漆黑的一片,像陈晓友的心空,感觉不到什么光明的存在,他想不明白,亲生父亲为什么要挖了这么大一个土坑来埋葬他的青春。他又感到气愤,老天要让他那可怜的二哥死去,或许只是为了给他编织这一个可恶的笑话。陈晓友的心好象注了铅水,一点点的沉坠下去,对亲情已经绝望,是亲情在啃食他。他徘徊在李清家的门前,憧憬过许多美丽的童话故事,想要叫出李清来一起远走高飞。可他的羽翅尚未丰满,未必能够带着他自己飞翔,又如何能承载李清。陈晓友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旦做出了决定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还是赶快走的好,也不用和李清道别,善解人意的姑娘,会理解他的处境和苦衷的,会默默的等候他的。

陈晓友放开了步子走出了黄缪村寨,像一个逃亡的人,像后面有千万的追兵。他马不停蹄的赶路,心知父亲有时比千万的追兵还要可怕,很可能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然后抓他回去,塞入婚姻这一坟墓里。陈晓友身上没钱,只能用双腿为自己的人生争前途,两脚钻心般的疼痛,是起了血泡,破了皮么,也只有继续委屈它们。黑漆漆的夜里,他感到吃惊,他平时最不擅长摸黑走路,但今夜,两脚似自己长了眼睛,走得顺顺当当;平时走夜路时他就会想起妖魔鬼怪而瑟瑟发抖,今夜的胆子却出奇的大。他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李清,他这一逃走,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

到了奇鹿城,天刚蒙蒙亮,光亮好比陈晓友心里的希望一样微弱。他一个人在街上缓慢的走着,思考何去何从。脚底还生疼,小腿还酸痛,但他不在乎,而最迫切的要解决的是钱。他能够从家里步行到奇鹿城来,但不能从奇鹿城步行到别的地方去,而他又不能呆在奇鹿城里,否则早晚要落入父亲的魔爪。他想去找陈晓飞,但是立即打消了这一念头,因为陈晓飞借钱给他了,一定会吃了上顿断下顿。他又想起少天灵,但少天灵还差着何忠付家医药费呢,哪里有钱借人。除此二人,陈晓友的脑海中、闪不出别的人来,他感到一种落寞的悲哀,像黄昏里快要落下去的夕阳,孤身挣扎着。

天已明了,太阳已经出来了,一点一点的升高,陈晓友心里的希望却在一点一点沉坠,不知是否会沉没到没有,但在担心中,他开始生出绝望。于是像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一根水草,便把所有希望都依附上去。陈晓友把一生依附在自己嫁在奇鹿城的姐姐的身上。他深信父亲虽然绝情,哥嫂虽然固执,母亲虽然软弱,但姐姐会帮他,借一些钱与他做路费躲到远方去。他疲惫地来到姐姐家门前,敲开门的一瞬间,眼睛立即鼓得好比鸡蛋一般大,他惊呆了。如果这一生他有最后悔做的事,便是敲开这扇门,《围城》里说有一个城堡,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这一扇门就好比陈晓友的那个城堡的出入口,但是他不想进去。他现在明白了,老谋深算的父亲为什么会放他离家,也许他如如来佛似的早已成竹在胸,任你一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也逃不出老子的手掌心,而且还要借这一个机会驾奴了陈晓友的心,使他心服口服。

陈晓友看见父亲端坐在正对门的沙发里,盯着他,嘴角露着的冷冷笑意,隐含了一种战胜敌人的得意和对敌人的讽刺与挑衅。他想转身逃跑,但双腿重有千斤,挪不动,陈林伟嘿嘿笑道:“老子说的,没了钱你狗日的能跑到哪里去,老子能够算准了你走哪条道,歇哪个店,老子不用找你,就在这里等也能等了你回来。”陈晓友不愿就范,人生不到最后一刻就绝不要轻言放弃,这是陈晓飞经常跟他说的话,在这句话的鼓动下,他转身跑,父亲在身后大叫道:“站住,你能跑到哪里去。”他果然跑不到哪去,没路可逃,走廊里站着他的大哥,挡住了前行的路。

陈晓友还来不及说话,陈林伟已拧住他的耳朵往屋里拽,他痛得龇牙咧嘴道:“我没你这个爹,我未见过哪家的老子像你这样歹毒——你让我走,我不要结婚——”伴随着他的吵闹,起了拍啦啦的一阵脆响,陈林伟左右开弓给了他一气耳刮子,口里骂道:“妈的,老子操心费神的为你寻得这门喜事,你倒不领情了,你长大了,会飞了不成,老子偏偏管定了你。你给老子安心的回家结婚去,若是再跑,非敲断了你的小腿骨。”于是,陈晓友便在他父亲与他大哥的押解下回到黄缪村寨,此事已传扬开,半路里,村民们遇见了无不相问道贺的,每一句道贺之语都成了带毒利箭,箭箭刺中陈晓友的心脏要害,从而在心痛中也感到无地自容,渴望地上裂开一道大口子,让他纵身跳下去,以躲避冷嘲热讽。

在短短的几日里,消息竟也传入了陈晓飞的耳中,忙请假回家来,欲要找陈林伟理论。刚进黄缪村寨遇见陈兵,忙与他问好,但陈兵冷冷问道:“哟,大哥,这也不是周末,怎么就回来了?是有什么格外重要的事罢?”陈晓飞答道:“听说晓友被他爹逼迫了与他‘二嫂’结婚,这如何能行,我回来找大伯帮晓友说说去。”陈兵冷笑道:“哦,我到忘记了大哥你是个热心的人,理应来帮帮晓友的。不过呢,我到觉得结婚这是喜事,别弄得人家一家子不高兴。”陈晓飞一怔,责怪道:“阿兵你说的什么话,晓友是我们的兄弟,对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帮一帮他,反而说起风凉话呢——”他突然住了口,想起陈兵与陈晓友的关系,或许这正是陈兵所希望的结果——但陈晓飞为自己的心思自责,他了解的陈兵不会如此自私自利,倒是自己过虑和多疑了。

陈兵听了陈晓飞的话,未再答言,冷冷的一笑,转身离去了。陈晓飞知道他还为李清伤感,所以才会有些失态,便叹息了一回,也不先回家,径直去陈晓友家了。

虽然陈林伟决定简单的为陈晓友办这场婚事,但因明日就是婚期,所以也已有了好些帮忙的人。陈晓飞安慰了一会陈晓友,欲要与陈林伟出来说话,又找不到机会,好容易看见他独自站在院子里了,忙出来,说:“大伯,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说,好吗?”陈林伟回过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他,仿佛在衡量对手的斤两,笑道:“好吧,你要说什么呢,说罢。”他想说吧反正说什么我都知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陈林伟把陈晓飞的心思玩弄得透彻了,便早有了对策来回答陈晓飞的提问。于是陈晓飞这一次理论以失败告终,却还存着最后的希望道:“大伯,你这样不是在帮晓友,而是在害晓友,你不能害他呀!”陈林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害他?”陈晓飞道:“他还年轻,他的前途会毁在这个婚姻上的。”陈林伟早已厌烦,挥手打断道:“这是我家大喜之日,你别尽拣不吉利的话来说。再说了,我做事向来还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你要在这里玩你就在这里玩,要是你要在这说些不吉利的话,那你便请。”

陈晓飞还不甘心地道:“大伯,你想想呀,晓友才十六岁呀!”陈林伟不屑道:“十六岁怎么了,你要不结婚是你的事,你要堕落也是你的事,我家的子女是不容许他们任性的。怪不得阿兵跟我说你的鬼点子太多,不要把晓友的事告诉你,果然如此呀。”陈晓飞心里抖了一抖,未料到陈兵与这事还有些关系,他还想说话,但陈林伟丢下了他进屋去了。

陈晓飞未能达到目的,甚至没机会多说几句话,竟对陈晓友生出内疚之心,呆了一会,也无心再去见陈晓友,便离开了。路上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凉飕飕的夜风里,夜色微明,陈晓飞觉得这夜色有一种忧郁的凄惨的美,心里生出为人为己的伤感。李清是孤独落寞的,他也是压抑了满腹的忧伤,他觉得自己的失败不单害了陈晓友,也害了李清。

陈晓飞走上前,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看不见李清脸上的泪水,但能感觉到她的伤感。

李清说:“晓飞么,麻烦你帮我叫晓友出来好吗?”陈晓飞想,可是你叫了他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凭空增添了对你的伤害,但他口上说:“怕他不能出来。”李清哽咽道:“那你帮我拿这个给他一下。”伸出手来,手里握着一束鲜花,陈晓飞想了想道:“我帮你叫他吧。”便去见陈晓友,叫得陈晓友出来,他自己默默的走了。

李清把花递向陈晓友说:“祝福你,祝你幸福!”

陈晓友接过那花,说:“忘记我罢,像我这样懦弱的人,不值得你伤心,不值得惦记。你的未来是美好的,去勇敢的面对,追求……”他只顾说着,却不见有回应,待抬起头来,李清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紧抱着花,流着泪,抬起了脚,缓缓的走了回去。

李清一直哭泣着跑到村外,在那里她听着夜鸟吃吃的叫声,毫不觉得害怕。她一直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有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然后站在那里。月光下,黑影的脸上露着笑意,眼睛却发出野兽一般的光。

《命该如此》(二十)

李清终于停止了哭泣,那黑影上前一步说:“现在你明白了谁对你好了罢?”

李清回过头来,吃了一惊:“陈兵,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走,我不要见你。”

陈兵道:“我不走,因为你伤心着——因为你曾经错误的选择,而带给了你和我一条长长的伤疤,我希望能用我的真爱帮你抚平它,我也需要你的真爱。我要用行动证明给你看,让你知道谁最关心你,谁最爱你,我也要你明白陈晓友的无能与懦弱,要你从此忘记他,憎恨他……”

李清不敢相信这是陈兵说出的,然而陈兵还在她面前说着,她也还在听着。她突然觉得陈兵疯了——是的,陈兵真是疯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去抱住她。她奋力挣扎,但挣脱不了他那双强有力的手臂。她说陈兵你干什么,陈兵说嫁给我吧我会好好的待你,不会辜负你。她愤恨的说你有妻子有孩子;陈兵说我会离婚,为了你。她还想说话,双唇却被陈兵的双唇强行堵住了,一股凉意起来,她从心里感到了恐惧,用力的挣扎着叫得一句“放开我”,话就又被陈兵堵在了口中。陈兵开始在她身上乱摸,一边说:“你是我的。”她感到更大的恐慌,眼泪不住的掉下。

“放开她!”突然一个声音响亮的叫道,两人均是一怔。

李清看到陈晓飞如天神般降临,意识里有了支柱,挣扎得更有劲。而陈兵并不因陈晓飞的出现而松手,反而把李清抱得更紧。他把头转向陈晓飞,虽然是在黑夜里,陈晓飞也能感觉到从陈兵眼睛里射出的两道目光,像两条浓烈威猛的火焰,要把他融化掉。陈兵冷冷地问:“大哥,你要做什么?”陈晓飞愤怒了,大叫道:“我倒要问问你要干什么?”陈兵嘲讽道:“亲嘴呀,大哥你还没有看清楚吗?我再做一遍给你看好么?” 陈晓飞道:“阿兵,你理智些,不要做傻事。”话刚说完,李清挣扎开了,她有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扑到陈晓飞的怀里来寻找依靠和安慰。她还伤心的哭着,陈晓飞伸出一只手搂住她,一切看在陈兵的眼中,仿佛一桶油浇到了陈兵的怒火上,陈兵嘿嘿的怪笑道:“呀,原来你们有一腿呀,怪不得陈晓友会走进这个蹩脚的婚姻,你们两人有了这一腿,不把陈晓友送进婚姻的坟墓你们怎么能肆无忌惮的玩你们的勾当啊。陈晓飞呀,在这个世界上,自称英雄的往往是狗熊,自称狗熊的往往还有一两处闪光点,你是哪一类呀,你们的勾当继续罢,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她的嘴儿好亲,你亲罢,我也不会破坏的……”

陈晓飞再也听不下去,大叫一声,冲上去扇了陈兵一记耳光。陈兵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一记耳光的。”然后转身跑进了村子,消失在黑夜中,消失在黄缪村寨这个硕大的坟墓里。

陈晓飞觉得黄缪村寨像一个坟墓,李清也觉得黄缪村寨像一个坟墓,二人都不愿走进坟墓里去,所以就在村外的草坪上呆坐着。这晚的事让李清伤心,让陈晓飞心凉;他们都无力改变什么,都觉得孤单无助,“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有更多的心事要倾诉,不用保留,一股脑儿的倾吐出来,让彼此来分担内心深处的烦恼与痛苦。压抑的忧郁像天空里的黑云,有风就能将它们吹散。

陈晓飞眼睁睁看着陈晓友进了坟墓,便怀着沉重的心情,拖着疲乏的步子,离了黄缪村寨,临进城时去了姐姐家。那时陈晓艳与马龙财正横眉相对,见得他来,只得都堆起笑脸一边说些家常闲话,一边做饭。

饭罢马龙财出去了,陈晓飞便问:“怎么回事呀?吵架了?”陈晓艳叹息道:“也没怎样吵,就是他要从厂里出来,我又不准,说了他几句。”

原来是马龙财在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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