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落叶软塌塌地贴在马路上,让人想起了幼儿园的地板,因为我们上美术课的时候,总是把颜料弄得红一块绿一块地粘在地板上,就好像地板才是真正的画板。波迪小姐又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老师的故事。我们边听边把收集的落叶夹在我们的标本夹里。波迪小姐的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红枫叶做的花环,衬着她的绿头发,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已经非常老了。”
“有多老?”
“老到头发都变白了,老到背都弯了,老到看人时眼睛都要眯着。”波迪小姐也眯起了眼睛。“她每天走着去学校。她早上起得很早,早到草地上还有露珠呢!”
拉菲尔突然大笑起来,“她踩那些露珠了吗?”
波迪小姐警告的眼光扫过拉菲尔,“对,她的确踩在那些露珠上了,因为露珠不过是水珠,拉菲尔。因为她踩到了很多露珠,一路走下来,她的鞋子都被打湿了,鞋前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的水痕。”
“她住在乡下,每天去学校都走同样一条蜿蜒的土黄的小路穿过树林,再穿过那片空地,走过操场,最后走到教室里。”
“她为什么不开车?”
“那时候还没有车开!”
“我奶奶也很老了,但是她就开车,一辆别克!”
又有几个孩子也开始嚷嚷他们的奶奶和姥姥都开什么牌子的车。“好,我等你们说完!”波迪小姐说。等待过去了,“不管你们的爷爷奶奶都开什么车,如果你们住在乡下就知道为什么她不开车了。虽然她不开车,但是她看得到很多美丽的景色,比如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上,就在天空的两端,互相望着对方。”
“我见过,”安吉丽娜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嗯,漂亮极了!”
“我也喜欢。这让我想起了在操场两端的两个孩子,两个女孩儿,她们太害羞了,害羞得不敢走向对方说声‘你好!’。”我看着瑞秋,微笑。她也看着我,微笑。我感觉巴黎在从背后望着我,所以我回头了。“在乡下,空气闻起来就像噼啪作响的绿豌豆,或者像蟋蟀在摔跤,噼啪!噼啪!”波迪小姐唱着。
“只要你走到那儿,它们就蹦得哪儿都是,啊哈!”安吉丽娜兴奋极了,好像现在就有豆子在她脚底下开了花,“今年夏天在我奶奶家的时候,就是这样。波迪小姐说的是真的。”
安吉丽娜噼里啪啦说的时候,波迪小姐一直笑着看她。“那你们有没有曾经走在乡下的小路上,特别早的早上,然后就听到树叶沙沙地响动,就好像在跟你说它们有很多很多的秘密?”我们停住手里摆弄的标本夹,等着她变成那棵会诉说秘密的树,然后她的声音果然就轻起来,像阵微风那么轻。“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语言。如果你知道如何听它们讲话,它们就会把藏在树干年轮上的故事都告诉你。它们会告诉你,一场厉害的雷击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一个洞,然后顽皮的孩子就踩着这个树洞爬到它们身上玩耍;还有那只脾气糟糕的松鼠,竟然用走私犯兜里掉出的珠宝装饰它的小窝,真是奢侈;或者它们有多想念那只飞走后杳无音信的老猫头鹰,它走了以后,没人再帮树捉虫子了。”
“也许那些树只是想说,‘早上好!’”露兹说。
“也许!”波迪小姐表示同意。
“也许什么都没说!”瑞秋说。
“也许什么都没说!”波迪小姐重复。
“也许只是沙沙声!”我们吼道。
“也许是树和树在说悄悄话!”珍妮说,“它们说吗?”
“我希望它们说。我们都至少说过一次悄悄话,不是吗?”
“萨琪亚可不止一次!”多米尼克叫道。大家都笑了。
“波迪小姐,多米尼克笑话我!”萨琪亚抗议。
“傻死了,树根本就不会说话,更别提悄悄话了,那些都是你们这群幼稚儿的想象,树就是树!”德里提醒我们。
“这是一种灵魂,德里。老师也就是老师。于是这个老师就每天这么走到学校,路过很多树,有的树有魔力,像安吉丽娜的树……”
“啊哈!”安吉丽娜又开始点头。
“有的树只是树,像德里的树。”波迪小姐继续,“但是这个老师总是觉得这些树是有生命的,她看到树上的结,就想到了人的眼睛和嘴巴,她看到树的枝叶,就想到人的手臂和头发,也许这有点幼稚吧。”德里听到这里,一副得意的样子。“她走过树林来到空地,看到一群黑色的乌鸦飞过天边。然后,她又走了一会儿,看到农民的马儿沿着空地的边儿溜达。”
我用手指轻轻地把“溜达”这个词写在本子的封面上。
“最后她终于看到操场和操场上的孩子了。”
“是趟不错的散步哦!”珍妮说。
波迪小姐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词:“田园的”。“当我们说某种事物非常好,非常有乡下的气息,我们就说它是‘田园的’美。但是这么走了25年后,这个老师开始妒忌她所偶遇或路过的事物。”我记下了“偶遇”。
“什么意思,干吗妒忌?”
“她看到鸟儿的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不能飞?’她看到马儿的时候就想,‘为什么我不能像它那样跑?’她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就想,‘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一样玩耍’?”
“笨!”拉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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