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钱凭的是运气,运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也不是人人都好的,运气来了,铁能生金,运气走了,黄金失色。为了能继续置身于一个自己所习惯而且感到舒适的环境中,就决不能缺少钱。现在我虽然资产上亿,可要守住这资产就得颇费脑筋了,比如我就不能再随便开发楼盘,我要开发那种最具升值价值的地块,可这样的地块眼下再也不允许我们随心所欲了,那个颇具争议的八角楼就是最好的例证,说它是当年侵华日军的慰安馆,群众一反映,领导一个批示,就把它悬起来了,那是钱啊,黄金商业街,开发成明清特色的木仿商铺,会成为当代的清明上河图,哪个领导能高屋建瓴地想到这些呢?一群白痴傻瓜啊!叶奕雄自以为是地说,然后用手掌托着小壶喝了一口茶,又啐在地上说:绿茶真他妈没劲!
请不要随地大小便啊。我白了他一眼,他的狂气直逼我的胸口,当初我跟他一拍即合也正是因为他的狂气,而我也常被他认定是孤芳自赏之人,我们俩人算是气质相投吧。今晚,叶奕雄的狂气令我特别不舒服,真的,尤其他对八角楼的理解,只考虑到商业利益,唯独没有考虑过政治影响力和历史价值,这可能是商人的通病,急功近利。
我不快地说:本城的地块那么多,你怎么非惦记着八角楼呢?如果它真是二战期间的慰安馆,那是具有历史价值的,绝对不可以轻易开发,开发它就等于毁灭历史,为当年日军的侵略罪行消脏灭迹。
你别上纲上线好不好?你们这个行当的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捕风捉影,扩大事态,你说八角楼是当年侵华日军的慰安馆,可人证呢?哪怕有一个慰安妇来这里指认,我都会打消开发它的念头。叶奕雄嘴硬道。
当然有人证了。我脱口而出。
人证在哪里?叶奕雄站了起来,认真地看我。
我忽然想起这是秘密,未经证实之前不能透露丝毫,特别是像叶奕雄这样总是惦记着开发八角楼的人。
我镇静了一下说:人证早晚会出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相信成千上万的慰安妇中会有人在八角楼遭受过凌辱,也会有人站出来指认,她们说不定哪一天漂洋过海而来,将血淋淋的事实昭示给后人。
越说越眩了,我看你应该当历史学家去了,专门研究慰安妇。叶奕雄掂量着手里的壶说。见我不语,又说:那就等吧,等个一年半载,如果没有当年的慰安妇指认,我最终还是会拿下八角楼,一本万利呀,这回我更有信心了,赵宗平回来了,他在城建局,怎么也会帮老同学一把,据说市政府马上要换届了,分管城建规划的副市长非他莫属……叶奕雄得意地笑起来。
我心里一惊,如果真如叶奕雄说的那样,赵宗平很可能成为毁灭历史的帮凶,这年头,谁在利益面前不低头呢?
我拉开窗帘,夜色笼罩着小区,昏暗的灯光使我看不清八角楼的轮廓。我想起李曼姝,如果当年她确曾在八角楼当过慰安妇,那么一旦她出来指认,八角楼的命运就会发生实质性变化。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李曼姝。我看了一眼叶奕雄,他并没有走的意思,莫非今晚他要住在这里?倘若他有这样的要求,我是不好拒绝的,自从彼此有了越轨的行为,我从未拒绝过他,今晚我的拒绝一定会让他感到惊讶,那就打草惊蛇了。
叶奕雄睡着了,在我的床上发出酣声。他喝醉了,一个人闷酒喝醉了。我将他手里的青花小壶拿开,又脱掉他的鞋子,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睡得很踏实,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关上门,悄悄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我要给李曼姝打个电话,拨通了电话,我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
李曼姝回到幕府宾馆头就发晕,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进入梦乡,在梦乡里忘记一切,可她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日军屠城血证馆的那些图片,血淋淋的图片,勾起了她对往事的记忆,对八角楼的记忆,一幕又一幕不堪入目的场面在她的眼前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悄然回放。
叶玉儿苏醒后,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地下室,躺在干净的塌塌米上,那个叫荷美的日本女人就在她的眼前,好像一直在观察着她,叶玉儿看见这个日本女人就想到母兽之类的动物,于是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她想如果日军还未糟蹋过自己,她就这样静静地死去多好。
叶玉儿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尚未被日军摧残过,淡青色的旗袍紧裹着白嫩的肉身,她的玉体在经过精神的惊吓后已经没有了舒展的欲望,要是在家园,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里,叶玉儿会穿上宽松的睡衣,尽情享受家的温馨,到了吃饭的时候,如果她不想起床,额娘会差人送来可口的点心,偶尔阿玛还会带她到园子里玩耍,那园子好大,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叶玉儿在园子里可以看到羽毛美丽的鸟儿和会说话的鹦鹉。一旦阿玛兴致勃勃,就会带她到冰天雪地的郊外打野兔,逢到这个时候哈哥是一定要出场的,阿玛不会打枪,他只骑在马上看,是哈哥一枪将野兔打死了,阿玛跟着分享猎获的喜悦。这样快乐的时光持续了好多年,叶玉儿的童年几乎在一种富裕和宁静中度过,她穿着旗袍,弹着钢琴,穿行在回廊婉转的房子中间,有一位老师专门教她国语,在清风明月中她背诵着“关关睢鸠……”。后来,日本人来了,叶玉儿好几次看见日本人的马靴在她家的园子里踢来踏去,偶尔日本人会停下来,指着阿玛的鼻子发火,阿玛低着头,一声不吭。叶玉儿偷偷在园子的一角观看,她看到低头的阿玛是那么无奈,她在远远的角落替阿玛着急,阿玛为什么不骂那个秃顶的日本人,这是阿玛自己的园子,不是日本人的园子,日本人在阿玛自己的园子里骂阿玛,阿玛居然一声不吭。叶玉儿看了一会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就偷偷溜出园子去找哈哥,她想哈哥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会怎样呢?说不定拉开弓箭射杀了日本人,那嚣张的气焰被箭镞射杀得精光。
叶玉儿喜欢哈哥就是因为他的勇敢无畏,她在阿玛身上很难看到这样的凛然,更让叶玉儿敬佩的是,哈哥不光能武,还会做针线,尤其是做旗袍,他手工缝制的旗袍 被园子里所有的女人看好,就连额娘都认定了他的针线,额娘说哈哥做的旗袍最有满族人的风韵,那斜衩开的襟子,就像拉满的弓箭。叶玉儿三岁就开始穿旗袍,开始是哈哥的阿玛给做,后来哈哥的阿玛中风病了,哈哥就试着将手艺接了过来,想不到给叶玉儿做的第一件旗袍竟把她的格格气质烘托了出来,以后哈哥就在园子里专门给叶玉儿做旗袍,他家从祖上开始就侍候这个园子,到了他这里已是园子里的第三代仆人了。
叶玉儿见到哈哥的时候,哈哥正做一件淡青色的旗袍,叶玉儿十二岁的生日恰好赶在秋天,那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季节,哈哥做的淡青色旗袍会给叶玉儿带来一个舒畅的心情和一份吉祥的征兆,姑娘长到十三岁就是少女了,少女怀春,叶玉儿的生命将开始新的转折。
叶玉儿是从哈哥的身后走近哈哥的,她先是用手蒙住了哈哥的眼睛,然后就揪住了哈哥耳根后的一个肉疣,额娘说这肉疣叫栓马桩,哈哥的福气全靠了这个马桩。叶玉儿揪着马桩想哈哥有什么福气呢?连女人的事情都做。额娘说人生来都要做事情,在园子里做事情就是最大的福气。
哈哥在被蒙住眼睛的时候就知道是谁来了,叶玉儿的那双手他太熟悉了,那是一双秀手,像笋尖一样细嫩白皙,当这手揪住他耳朵后的肉疣时,哈哥痒得浑身抖动起来,他终于将那双细嫩的秀手攥在自己宽大的手里,并有意捏疼了她。
叶玉儿尖叫着,像蝴蝶一样飘到哈哥的眼前说:哈哥,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缝旗袍啊?
哈哥看了叶玉儿一眼说:本来今天你阿玛要去野外骑马的,说是来了客人,我已经把马喂好了,只好又赶回厩里。
什么客人,是几个日本人,凶得狠哩,他们在园子里骂我阿玛,我阿玛低着头,不吭声,任他们骂,好像欠了他们什么债似的。叶玉儿说。
什么时候?哈哥急忙问。
就现在呀,我躲在园子的一棵大树后边看了半天了,实在看不下去,才跑来找你的。叶玉儿又说。
走,我们看看去。哈哥放下手中的针线,跑向园子。
叶玉儿在后边跟着,进了园子,他们的脚步放轻了,生怕脚下的动静惊扰了园子里的人。
哈哥看到几个日本人仍然在园子里跟叶玉儿的阿玛说着什么,哈哥听不懂日语,其中有一个人是日方的翻译,翻译的话他听懂了,好像是关于土地什么的,日本人想在东北开荒,让叶玉儿的阿玛出让土地……哈哥看到叶玉儿的阿玛始终低头不语,一张脸板得铁青。后来,哈哥还听到叶玉儿的名字,东京留学什么的……他听不太清,他看见几个日本人和叶玉儿的阿玛朝他们躲藏的方向走来了,他带着叶玉儿悄悄离开了园子。
以后,叶玉儿家的园子里经常出现日本人,一连好几年,这个安静的园子因为日本人的出现而显得骚动不安。
……叶玉儿的回忆到这里被惊醒了,她睁开眼睛,荷美的双手正在她的旗袍上划来划去,那涂抹着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总让叶玉儿想到哈哥的鲜血。奇怪的是,荷美对叶玉儿特别有耐性,至今也没让日军蹂躏她的身体。
叶玉儿知道荷美对她另有打算。
荷美见叶玉儿醒了,便将刚刚撩起的旗袍放了下来,叶玉儿发现自己的臀部在旗袍撩起来的时候始终露在外边,荷美的两只血腥的手指就在她的肉上划来划去,她感到恶心,像昨夜在地下室看到日军的残暴一样恶心。
叶玉儿翻身坐起,因为动作过于迅猛,荷美被吓了一跳。她看看叶玉儿说:多美的身材和旗袍啊,试想想把你放进昨晚那间地下室里,你会让大日本皇军发疯,他们说不定会把你鲜嫩的玉体搓成一条一条的肉筋,比起那些粗糙的乡野女人,你就是喷着香气的美馔佳肴。知道我为什么没把你送给他们吗?我舍不得你,真的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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