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媒沉思不语。女媒见姐站在跟前,眼睛一亮,眉梢一挑地道:“现在是树新风时代了,也不能光看老人的意思了对吧?也得征求征求姑娘的意见,看她究竟中意哪个才对啊!”
爹不由地将目光投向姐,男媒女媒也一齐紧盯着姐的脸看,想从她的脸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姐当时被人注视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却暗暗地想:张先虽然比巴特年轻些,文化水平也高,但他人品上恐怕真有些问题,人长得也不如巴特魁梧,巴特人品当然是没说的,可他那么爱喝酒,喝多了的样子怪吓人的,他们蒙族人和我们汉族人……
姐想着想着,念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觉得一阵阵心跳加速。脸“腾”得一下直红到脖子根。突然,只见她一转身便跑出屋去……
媒人述说了事情经过后,张先不禁浓眉紧蹙,更加感觉到巴特对自己的巨大威胁。他强忍住没让自己失态,待媒人走后,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陷入了沉思……
此后的一段时间,张先寻找各种机会邀巴特喝酒,有时在马架屋里,有时去他办公室,有时则干脆提着酒瓶子跑到巴特的蒙古包去。巴特则是有来必迎,时常盛情拿出自己最好的野味下酒,俩人一度处得如不分彼此的好朋友似的。
那年月,山村文化娱乐生活基本没有,男人们除了终日劳作,就只有在女人、赌博、喝酒这些事儿上找点乐趣,以缓解紧张、繁重、重复劳作的苦涩。像巴特、张先这般的光棍汉,没家没口,又不玩扑克、牌九,平常爱喝个小酒,实属司空见惯,只要别喝醉耍酒疯,便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巴特对张先常邀自己喝酒,并没有过多地想什么。他觉得张先在村里是个很有脸面的人,请自己喝酒是看得起自己,抬举自己。再者,张先是汉人中少有酒量够大的人,和自己可说是酒逢知己、能够对话的伙伴!
蒙古族猎人大都性情豪放,以酒会友是他们传承千百年的文化,在他们的意识里,一个人喝闷酒,没有同饮的朋友,那是极大的耻辱!所以,尽管巴特也深知张先与自己想娶同一个女人,但他觉得这是两码事儿,一家女百家求,谁求到算谁的,丝毫不该影响自己与张先做乐酒的朋友……
时间在一阳一阴的交换中不知不觉地逝去。转眼到了仲秋时节,一年一度的收获时机放眼在望,大自然慷慨馈赠给尘俗世界的一切礼物,尽在这个时间孕育成熟了,等待人们去收获分享!
与此同时,向日葵明显长高了,脚步迈得也更蹓道了,话语由单词变得较复杂了些,譬如可以清楚地叫:狗狗,狮虎,狼虎,饿饿了,吃饭饭,我骂骂,我打打……
狼虎则可以漫哪跑了,其它四个兄妹都已陆续被人抱走,只剩下它自己仍留在母亲的身边。
吴为除了上学和做作业,几乎片刻不离地同狼虎在一起,两个家伙甚至同吃同住,形影相随,若哪天到时候了彼此不能相见,双方就一定会深受失魂落魄之苦,所谓人狗之恋,不曾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那个中的滋味……
(二十八)
吴为为训养狼虎用尽了心思,它求巴特陪伴自己跑了好几个地方去访问,甚至骑马去了百里开外的老林子达斡尔人的游猎区,学习了不少的经验,然而,真正令吴为茅塞顿开的却是和爹的一次交谈。
爹说:“我琢磨,狗和人是一样的。你不是常听人们说‘守啥人学啥人’这句话吗?古时有孟母三迁其居,令孟子读书,而后成大儒的故事,说得也是这个意思,古上贤尚且如此,可见人受环境影响有多大!我觉得动物和人差不离,特别是狗通人性,更会受环境的影响!”
吴为细细品咂爹这番话,又把访问得到的一些知识联系起来,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要给狼虎去狼性,就不能让它嗜血,不能让它成为猎犬!
吴为决定把狼虎训练成牧羊犬。他不再带狼虎漫山遍野地疯跑,不再让它追野鸡、撵兔子,也不再给它吃带血的生肉,而是带它去训练守护羊群。但狼虎显然对这种事儿缺乏兴趣,尤其是改变不了见到活动物张口就咬的性情,无论是村里的鸡、鸭、猪、鹅,还是牛马鹿羊,它见了就扑就咬。一次,竟趁吴为没看见,将一头小羊崽的腿咬伤了,弄得吴为一时束手无策。
某日,爹和一个邻居朋友在一起聊天,那朋友不知说了句什么不在行的话,爹不禁笑道:“你别狗带嚼子狐(胡)勒了!”
吴为听了这句话,不禁突发奇想:是呀,干吗不给狼虎带个嚼子呢?管它是不是胡勒的,管事儿就行!
于是,吴为便求巴特用皮套和铁线给狼虎制作了一个嚼子套在脖子和嘴上。起初,狼虎气急得又跳又叫,小爪乱抓,渐渐也就习惯了……
秋收时节,学校放了秋忙假,许多人忙里抽空进山去抓山货、采野果。爹想入冬前回趟老家去,需要带点珍贵的山货做礼物,便让姐替他帮哥放几天羊,自己带吴为一起跑趟深山老林。吴为听说爹要带他一起进山,既兴奋又犯愁,琢磨了半宿,也决定不了是否该带狼虎一起去?直到起大早上路的瞬间,他才下决心偷偷走,把狼虎撂在家里。
吴为把狼虎托付给哥,并就注意事项反复向他做了交待之后,才悄悄地跟爹上了路。
塞北深秋的早上,山影朦胧,山雾蒙蒙,地面上、树叶上、花草上面,到处落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使起早赶路的人,不禁会感觉一阵寒噤,但走着走着便不感觉那么凉了。
天光渐渐放大,太阳虽然还在大山后面向上爬,但已隐约感受到了它的能量,大山顶端的天空和远方天际,金红的光线越来越耀眼!
吴为跟在爹身后,正兴致勃勃地向前走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后跟有某种轻微的响动,他不由蓦然回首,惊讶地发现,小狼虎竟不知啥时跟了来,不禁又惊又喜,小狼虎见主人发现了自己,立即跑过来冲他的裤脚又抓又咬,进而举起两只小前爪一蹿一蹿地向他的怀里扑,嘴里不住发出“呜呜”、“汪汪”的叫声,仿佛在埋怨主人不该偷偷地离开自己……
爹见狼虎跟了来,有些忧虑地道:“咱们这一去至少得两三天,要走很多很多的路,它这么小恐怕坚持不了。”
“可都走出这么远了……”吴为很是为难地道,“哎呀爹,要不就带它去吧,也好趁机训练训练它!”
“只怕它到时候走不动,成了咱们的累赘!”
“嘿,它实在走不动时,我就背背它呗!”吴为头一遭徒步进大山里抓货,不免有些天真。
爹见如此,很是无奈,只好面对现实。
爹刚来时,曾跟人进过一次深山,路途还大约记得,按照大致方向一路标着“老把头”的居所,翻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岭又一岭,整整走了大半天,才算到了平常人迹罕至的采场。爹兴奋地说:“咱们歇歇脚,吃口干粮就可以干活啦!”
吴为和狼虎却似乎走得人困狗乏,吴为感觉脚脖子酸疼酸疼的,禁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狼虎则四爪一瘸一拐的,舌头伸得老长老长,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兴奋得活蹦乱跳、跑前跑后的了。吴为心疼地将狼虎抱在怀里爱抚了一会儿,从背兜里拿出干粮和肉干俩个一起吃了起来。
吴为吃着干粮,边撒目向四处观看,只见山高林密,无边无际,一座座山峰直冲云端,连绵到天边。太阳慢慢向西边沉去,东边的山便被照耀得一片明丽,而西边的山却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山坡上,一片片的桦林亭亭玉立,一片片的柞木林枝叶婆娑,在阵阵山风的吹拂下,发出犹如波涛般的响声……
吴为的心简直被陶醉了,刚刚的疲惫一扫而尽,小狼虎吃了几口干粮和肉干,也仿佛来了精神,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爹边嚼着干粮边站起身说:“这两片山里有的是猴头蘑和桦树蘑,也有木耳和榛子,咱们抓紧时间,赶在天黑前干点活儿,等看不见了再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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