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太太的丧事儿办完了,黄桂林也回老家了开介绍信办手续去了。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我们家可不平静了,因为我病了。。。莫名其妙的发了高烧。。。。。烧多少度?40度9。这个高度是我人生至今无法逾越的高度。
小翠姑姑结婚的当晚入的洞房。我呢,入了医院。半夜烧起来滚烫,一直说胡话。我妈听到我一直在屋子里自言自语的叫喊,就半夜惊起。跑到我屋里看我,一摸脑袋,差点儿烫着手。怎么叫我都不醒,所以跟我爸俩人赶紧连夜带着我去了医院,输了一大瓶液温度才算降下来。医生诊治了半天,我既没感冒,也没有肚子不舒服,就是没有任何征兆的高烧,所以医生说高烧原因未明,建议我做进一步检查。
医生都没看明白的病,我妈可看明白了。我妈诊断了,非说我中午喜宴上吃肉吃多了,撑着了。。。
我在医院把烧退下来后,就回家了。到了家就立刻精神抖擞,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我爸我妈都以为我就这么好了,但是没想到,一到晚上,天一黑,我的体温就嗖的一下又窜了上去。如此反复三四天后,我的身体有点扛不住了。白天也有点无精打采的了,我妈给我请了假,这下她不认为我是吃多了撑着了。因为医生也没说出什么原因,所以我妈怀疑我吓着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就算是吓着也是束手无策,黑老太太刚去世,郭老爷去年脑梗被孩子们接到城里治病,至今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这附近就这俩能看吓着和脏东西的。我该怎么办呢?这可愁坏了我妈。
爷爷和奶奶知道我最近病了之后,也来到我家看我。我记得那晚上我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头上搭着湿手巾。两只眼睛由于长时间的高烧,看东西有点模糊,就感觉眼睛里飘着很多云朵。奶奶不断的用手揉搓着我的后背。爷爷则坐在一旁,我妈急得掉泪,爷爷对我妈说:“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再去找找能看这些东西的人。”我爸在一旁抽着烟说道:“要不然我明天带她进城去城里医院看看。”我妈摇着头说:“肯定看不出病来,她这个太明显了,白天人没事儿,晚上就高烧。不咳不喘不闹肚子,肯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去医院看了也白看。”
“呃,我这几天看天暖和了,就骑车去河北断桥那里找哑巴。我听那边干活的人说,那附近有个神人能掐会算的。据说给她俩钱,就能问出你想知道东西。。。要不然咱们带孩子去看看?”爷爷试探性的问道。“看事儿的和看吓着的不是一个行当吧。。。”我爸抬头问我妈,我妈没回应。就在一家人正在着急的时候,我家来了俩人,谁啊?
二愣子和她妈。
“老二媳妇,老二媳妇。”二愣子妈一边喊一边往屋子走。我妈掀开帘子,迎进了他们,就看见二愣子妈满脸堆笑的和爷爷奶奶打着招呼:“哦,老哥哥老嫂子也在呢?!”“呃。。。孩子不合适呢,我们老两口过来看看。您快坐,您快坐!”爷爷赶紧站起身来,张罗着二愣子妈赶紧坐下。
“您这是。。。有什么事儿吗?”我妈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来啊!求你办事儿!你看看,能不能也给我们二愣子张罗一个合适的姑娘。我看了,连黑翠这样的你都能给张罗到合适的,我们家二愣子肯定也没问题。”二愣子妈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刚才一起来的二愣子,透过玻璃才看见,他正在门外傻憨憨的笑着,趴着玻璃看着屋里的我们。
“你进来!趴玻璃干嘛。”我妈掀起门帘子就叫他进屋,他一进屋就点头哈腰叫了我爷爷奶奶各一声:“大爷,大妈。”然后就蹲在了地上,仰着脸看着大家傻笑。
“你看我儿子,有人有人,要个儿有个儿。虽说人傻实在,但是实在也不是短处啊!我在家想了好几天,你就照着黑翠他对象那样子的,再跟我们二愣子张罗一个。你看看你们厂里还有没有合适的小姑娘了?”二愣妈这几句话一说,不知道怎么戳到我妈的肺管子了,我妈当时就炸了。
“婶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什么叫“黑翠那样的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家黑翠怎么了?人家除了人黑,哪样儿比别的姑娘差?是,岁数大点儿,脾气差点儿。那人家家里收拾屋子做饭,外面种地放牲口。人家样样都不差。怎么听您的话,你儿子就比人家强呢?您能跟我说说吗?我看不出来强哪儿?!”我妈气哼哼的说道。
“对了,我还得跟您说一句,实在不是短处,人傻是。”我妈这话一出口,哎呦,我爷爷怕得罪人赶紧给往回着补。
“呀!你看看,这老二媳妇看孩子病了,着急的说话都口无遮拦了,说话也没轻没重的。”爷爷赶紧说道。
“呃。。。是。。。我知道。孩子病了,可不是大人着急吗!我就看我儿子岁数大了,我这个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的,我怕。。。”二愣子妈在一旁解释着。
“您别怕,前几年您就说您不行了,您现在不也硬朗的很嘛?!”我妈冷冷的说道:“给您家二愣子找媳妇没问题,但是您先得把您家外面欠了多少窟窿说给我听听。我得给人家姑娘说个数,这可不能瞒着,回头一结婚知道您家还欠着一屁股的帐呢,还不得骂死我。我可不能干那缺德事儿。”我妈没好气儿的说。
“欠账?那个。。。那个不用管。。。”二愣子妈听我妈提起他家的饥荒,竟然让我妈不用管,话还没说完,我妈就不干了:“怎么不用管?瞧您说的。那不管是谁家的闺女,茄到你家,不得替你们家还债啊?!您得看看,您儿子有没有那么香人,人家姑娘也得掂量掂量呢。”我妈小嘴叭叭叭的一顿说,就跟机关枪似的,都不给二愣子妈喘息的机会。
“你差不多得了。。。”我爸也给我妈使眼色。我知道我妈看我生病,心里着急不痛快,可能就此发泄一下吧。我妈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是想把黑翠说给二愣子的,您看,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离家也近。两边都能照顾,两家合一家也挺好。人家黑翠那边还没说什么呢,谁想到您一万个不乐意啊。这不,您这边没说成,我才给张罗那边的。。。。”我妈这话刚说一半,二愣子就蹦了起来:“啊?!啊?!给我说的?”二愣子连着问我妈好几句。
“不是,我是想给你说来着,你妈嫌人黑啊!你看,你妈要是同意,我们前几天就吃的是你的喜糖了。”好家伙,我妈这句话真是个炸弹啊!话音未落,二愣子就指着他妈:“你你你,你你你。哼!”一甩手,生气的跑了。。。二愣子妈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赶紧就追了出去,。。留下家里几个人都傻眼了。本来我妈这种口气说话不对,一般情况下我爷爷早就跟我妈就急眼了,肯定会骂我妈没家教,但是他们也知道我妈看我病了,心里着急才这样的,所以也就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我爸实在没有办法,还是请假带我去了城里的医院,一顿检查,没查出什么具体问题,甚至一度怀疑是罕见病。因为还有很多检查结果没有出来,所以输了点液就回家等着了。我这几天病情越来越重,一点儿也不见好。吃不下东西,浑身无力,也懒得说话了,就一直在床上躺着。
这天就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我爷爷突然从河北断桥那里回来,一进门就着急忙乎和我妈说:“快给我孩子八字,我今天去河北交界那个断桥附近找哑巴的时候,打听到那个问事儿人家的地址了。不行就去给孩子看看,但是他们说得拿着八字儿去。”我妈一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管它管不管用呢,先试试再说吧。于是进屋里子找了张纸,写上了我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然后递给了爷爷,爷爷想把纸条揣在兜里,结果一摸兜,想起来兜里还有个东西,掏拿出来一看,大家都非常惊讶。
一只破碗。
爷爷从兜里掏出一只破碗,放在桌子上,又把写着我八字的纸条揣进了兜里。“爸,这碗。。。怎么这么眼熟啊。。。好像是哑巴的吧。。。”我妈吃惊的问道。爷爷点了点头对我妈说:“这碗你先给我留在家里放好,等我给大宝儿事儿办完回来再拿走。这是早上我在河边找到的,我觉得这应该是哑巴的。要是哑巴真的被害了。。。尸骨无存的话,我想用这个碗给他做个衣冠冢。也能让他安息。”爷爷说完之后,就转身往外走。我妈追着说:“要不然我和您一起去?”“不用,你在家照顾孩子吧。”说罢,推着车又出去了。
北京和河北的交界处离我家不算太近,有几十公里呢。爷爷这一趟,估计怎么也要晚上才能回来了。我妈拿着这个破碗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觉得真的很像哑巴经常揣在怀里的那只破碗。毕竟他在爷爷家住了好几个月,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我妈看我一直没精神的躺着,也不说话。可能也是为了刺激一下我,让我有点反应,就拿着破碗来到了我屋里。我妈摸了摸我的头,给我端了杯水,扶着我坐起来喝了两口,我有气无力的又躺下了。
“大宝儿,你看,你认识这个吗?”我妈把破碗举到我的眼前,让我看。我使劲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这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这是哑巴的。因为哑巴用它喂过我水喝,这只碗是土黄色的,碗的正中央是一个红色的圆形图案。有点类似于山楂丸那个样子。所以我认识。我瞪大眼睛看着我妈,从喉咙里使劲挤出几个字:“哑巴找到了?”我的声音嘶哑,犹如声带断裂后的声音。可能是长时间发烧的缘故,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哑巴还没找到。但是爷爷在河边找到这个。我们看着都觉得像哑巴的。你再坚持一下,爷爷马上就能找到能给你治病的人了。”我妈不断的安慰着我。
我用手拿过那个破碗,放在床上。然后侧身把头扭向碗的方向。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上次我在枣树上差点吊死,当时也是像现在一样,浑身无力,四肢瘫软,眼睛看不清东西。哑巴就是用这个碗,给我接了一碗水喂我喝下。当时水进肚子那一瞬间,我觉得浑身舒畅,一下子就好受多了。这个碗一直被哑巴视为珍宝般揣在怀里的,我还记得奶奶每次给爷爷煎中药的时候,哑巴都会用这个破碗盛上半碗水,倒在爷爷的药锅里。爷爷的病慢慢好了,我知道跟吃了那几个月的中药有关系,但是我还莫名的觉得,跟他每次捯进去的半碗水也有关系。。。
难道?!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产生。
“喝水。。。”我说道。我妈赶紧起身把床头把缸子里凉的白开水给我端过来。我摇了摇头,用手拿起了这个破碗给我妈。
“什么?你什么意思?”我妈应该是理解了我的意思,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所以不断的跟我确认着。
“用。。。这。。。”我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俩字。
我妈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我手里的破碗。“你等着,我用开水给你煮煮再用,别再喝出别的毛病。”说完就出去用开水去煮碗消毒了。
我就说我妈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无条件的相信我。相信我的想法,也相信我不着边际的判断。
我妈把白开水倒进消毒好的破碗里端给我,我一口气就喝了下去。我当时的五脏六腑就烧得跟火焰山似的。这半碗水下肚,我感觉我肚子里吹进了一股凉风,下了一场细雨。我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我妈不断的给我摩擦着后背,还一直问我:“好受点了吗?好受点了吗?”我能听见,但是我无法回答出来了,因为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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