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动态的,而且是混乱的,微观上来讲,今天的安排明天可能就会无用,但后天可能又会有奇效,大后天反而成了阿喀琉斯之踵。
但是,总不可能不管吧?
毕竟,量变引起质变,只有持续性的做出理性而正确的反应,才有可能从宏观上提高容错,使指挥系统与后勤、兵力、士气、气候一样,成为真正的胜负手。
当然了,这种大规模战役的结果,最终还是需要一场主力决战或者战略要地的得失来决定的,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铺垫,都只是为了给终焉之时创造更好的条件罢了。
来到眼下,曲端连夜西行,往归鄜州,这次他将和吴氏兄弟一起受胡寅统一领导,成为陕北方面的三个军事指挥官之一,从实权角度似乎是减弱了不少,毕竟他之前可是实际上控制了两路兵马的指挥权……但毫无疑问,级别却是上去了,因为这次是正经的一路经略使,靖康前西军将门梦寐以求的人生顶点。
实际上,即便是眼下的关西地区,也只有一个刘仲武之子刘锡作为熙河路经略使,勉强维系了传统西军将门的资质。
但可以想象,随着关西战事的重要性被提高到一个不可估量的地步,按照赵官家以往的大方,只要军事表现得力,西军各路指挥官也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恩赏,这是他们的机会,而曲端的回归便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信号。
曲端既走,赵玖也没有耽搁,翌日一早便引军经汜水关继续西行,然后在短短三日内重新回到了一个放在以往足以决定天下走向的‘战略要地’——洛阳城。
之所以说是以往,是因为这座千年古都早已经被金人屠了一次、烧了一次,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一片白地,一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真真正正的焕发活力,重新构筑起属于自己的光彩。
不过,这不代表洛阳没有任何价值。
“洛阳城虽已不在,但洛阳盆地依然是天下要冲,更是大宋西京所在。”这日下午,身着戎装的赵玖率领数量已达三千余众的部队行至洛阳旧城前,勒马环顾左右许久,倒是由衷生叹。“张荣船只有限,一旦金军多路渡河,很可能头尾不顾,但此处绝不能置之不理。”
“不瞒官家。”一旁束着牛皮带的刘子羽打马向前,主动开口。“枢密院中之前便有过忧虑,上次官家停驻洛阳,金人只遣完颜撒八一路偏师到集津,兵只五千,将也是李太尉数次击败的手下败将,初来便败,撤退时更是全军覆没,宛若笑话……”
“你们是觉得完颜娄室刻意派了个废物和几千弱兵,让我们以为洛阳不会受到河东方面的偷袭?”赵玖若有所思。“但实际上,这次金军大举来袭,河东猬集十万之众,说不得便会有一支精锐奇兵自集津南下,偷袭渑池?”
“是有这番考虑,但未必只是集津,长泉、孟津皆有可能。”刘子羽冷静相对。“无论如何,洛阳这里也必须防护得当。”
赵玖点了点头,却未吭声,而是直接看向了马前不远处已经立了一阵子的两个人……二人正是河南地方豪强出身,因为与金人作战得力而进入御营的大小翟二将了,而二将身后便是洛阳旧城,唯独城墙垮塌,且一直没有修复,可以清晰看到彼处有数百军士在城内肃立相侯。
“臣必然恪尽职守,为官家做好北面屏障。”翟兴,也就是大小翟中的大翟了,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便上前一步,赶紧应声。
小翟翟进也迅速上前一步,恭敬相对:“请官家放心,臣等世代生长洛阳,北面何处可渡,何处当防,都烂熟于心,有俺们兄弟在北面,官家尽可安坐洛阳。”
赵玖点了点头,依旧一言不发,却又回头看向了身后有些气喘吁吁的枢相汪伯彦……这位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
“臣必然恪尽职守。”汪伯彦在马上拱手相对,然后便要小心下马。
赵玖行动迅速,抢在杨沂中之前翻身下马,将有些气息不平的汪相公扶下战马。
汪伯彦下得马来,略显尴尬,却还是勉力朝赵玖拱手:“让官家见笑,臣这些年养尊处优,已成老朽之态,不复当年负弓相随之勇猛。”
赵玖闻言不由失笑:“可惜,还是不能让汪相公当京兆尹,且委屈一下相公做个河南尹。”
汪伯彦难得一怔,继而也是失笑。
且说,二人所讲的乃是理论上二人初次相见时的场景……那是四年前,赵玖尚未从井中爬出,彼时尚是康王的这具身体出使北方,途径河北,结果走到一半,金军便攻破了刘子羽父子把守的真定府,骑兵直接南下到磁州、相州一带,当时所有人都来劝他不要再北行,而正在相州的汪伯彦更是亲自负弓着甲率兵去迎接康王。
二人在黄河边相见,康王大为感动,便安抚对方,说是回去见了陛下,必然举荐汪伯彦为京兆尹,从此引为心腹。
而如今,物非人也非,汪伯彦老早便以为官家忘记了当年旧事,而赵玖当然也确实‘忘记’了……只是杨沂中又跟他无意间说起过罢了……不过,无论中间有多少阴差阳错、似是而非,和吕好问一样,作为一开始为了稳定局势而保留的宰执,二人君臣一场,延续至今,有些东西真真假假,到底是不影响各自情分的。
笑完之后,赵玖方才扶着汪伯彦扭头看向了早已经意识到什么的翟氏兄弟:“你二人在此辛苦,过些日子应该还有汝州、南阳来的义军过来顶替牛统制的空缺……不要你们做别的,替朕护住汪相公,并保全洛阳,便是此战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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