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难得半日闲,上午闲着没事儿带着龙剑梅参观飞虎岭村,计划是挨家挨户逛逛。刚走到第三家这丫头就说早餐没吃饱。顾天佑清楚记得她刚才在杨文山家至少干掉了十个大白面馒头,两大碗牛肉汤,一大盘子酱牛肉,外加满桌子小咸菜。杨文山六口之家大小五个带把儿的汉子都没她一个人吃的多。
“最近不知怎地,总觉得吃不饱似的,恨不得吃几块石头把肚子塞满了。”说着,小龙女的目光一个劲儿的往杨老三丈母娘正在熬的铁锅上瞥:“大娘,您这熬什么好吃的呢?”
老太太笑呵呵说:“啥吃的,这是药。”
“噢。”小龙女颇为遗憾的:“那我少少来一碗好了。”
这药是熬给老三媳妇安胎的,哪能随便吃。老太太吃了一惊,差点没一头栽锅里。
顾天佑揪着耳朵把她拽出来,道:“八叔公指着你这张脸提气呢,结果挣回来的这点面子全被你这张嘴给卖了。”
小龙女嘻嘻笑道:“我就是好奇那东西是什么味道。”笑容一敛,担忧的:“哎,你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
顾天佑道:“应该不是什么病,以前看过一本书,说民国时候的国术大师们修行达到一定境界时,就会觉得胃气盛极,就好像青春期长个儿那会儿总觉着吃不饱,吃进去的东西都被气化后升华了,凝聚在筋骨气血中,我十几岁那会儿体术修行初窥门径也有过这种感觉,不过那时候正是我第二个育期,所以感觉不会像你这么强烈。”
小龙女道:“听着玄玄乎乎的,反正甭管你怎么说,我还是觉着饿。”
顾天佑道:“你先忍忍,前面就是杨文艺家,到地方我让老四媳妇给你弄一口吃的。”
同卧龙塘新村的整齐划一不同,飞虎岭村呈现出来的是多极展模式,家家户户都是按照自家喜好修建的房子,只遵守一个规矩,盖楼没有过四层的。因为杨文山家的房子就只有四层,全体村民便自动自觉的把房子盖到四层以下。
正值三四月份,春光明媚桃李争春的季节,走在村子里只见遍地桃李花,景致十分怡人。
顾天佑在这个村子里威信极高,家家户户没有不认识的。走在路上,逢人见面,不论老少必定主动招呼一声顾先生。小龙女看了不禁啧啧称奇,问道:“八叔公,你不是下面的村子的人吗?怎么这个村子的人对你这般熟悉又尊敬?”
顾天佑有意逗她,笑道:“我啊,在这村子里辈分高啊,农村最讲究乡土亲缘,把辈分看的很重,大家相互间都守着个规矩,就算不好叫具体称呼,也都会在大面儿上过得去,哪像你这么没大没小,连八叔公都敢调戏。”
小龙女睁着大眼睛,上下打量顾天佑,撇嘴道:“你就吹吧,我就不信这村子里人人都矮你一辈儿。”
说话间到了杨文艺家。全村最高的楼是杨老大家,而占地面积最大的却是杨老四家。院子分成了前后院,前院里种的是四季果木和瓜果蔬菜,鱼塘犬舍应有尽有。后院则修了一座游泳池,搭起遮阳棚,上去就是日光浴,跳下来就是泳池。老四媳妇是从新加坡娶回来的,平日里半土不洋的挺臭美,讲究个西式生活。
顾天佑领着小龙女不请自到,老四媳妇正坐在遮阳棚上享受日光和上午茶。见二人到了,连忙下来招呼,很是热情的样子。杨文艺负责管理赌船生意,一大早就放船出海了,家里就老四媳妇自己在家。顾天佑拉着小龙女上了遮阳棚,告诉老四媳妇不必客套,张罗几盘点心一壶茶上来就行了。
这娘们儿跟老四是同学,二人自由恋爱,直到结婚时也不晓得老四家里的底细。刚嫁到飞虎岭那会儿一身毛病,总觉得她这个南洋中产千金嫁给杨文艺是高款低配了,一来就提了一堆要求,饭不能做活儿不会干,今天不穿明天的衣服,并且必须是穿夏奈尔或巴伯瑞的时装,拿金劳迪的手袋,卡地亚珠宝配置最新款的手机。定期出国购物,享受温泉spa,喝咖啡混合饮料卡布其诺。她养了一条一条博美拉尼亚种的小狗,称它为儿子。
杨文艺一开始寻思着她远隔重洋的嫁过来也是不容易,便宠着她这些毛病。日子长了,老杨看着不舒坦了,总觉得因为她坏了家风让村人笑话。为了周正她身上这些臭毛病,有一天老杨从后面养狗场牵了三条本地肉食大土狗,到家来就把那小宠物狗给撕吧了。当时把老四媳妇心疼的又哭又闹。
老杨叉着腰振振有词,在飞虎岭上,狗就得有狗的样子,看不了家的就是肉,喜欢儿子你就跟老四好好生一窝。养条狗叫儿子,算他吗哪档子事儿?飞虎岭上没这个规矩。
为这事儿,老四媳妇不依不饶的要闹离婚。杨文艺爱煞了她,说什么都不肯离婚,只好硬着头皮找老大。
这杨文山也真有绝的,带上大老黑和老四仨人硬拉着这娘们儿直接开了艘游艇杀奔申城。废话没有,就是买买买,不是喜欢包包吗?全是最新款的普拉多LV爱马仕,老杨根本不问价钱,一股脑的捡最贵的一样来一个全都买回来。还喜欢时装,同样的套路,差点把某大厦九楼的那几家国际大牌时装店里的女装给买空了。一口气扫了一千多万的货,装上船回村子。就问老四媳妇一句话,能不能好好跟你爷们儿过日子?
老四媳妇当时都傻了,一下子什么毛病都没有了,饭能做了,地里的活儿也可以干了,当然也用不着她真干什么。不过是村子里的堂客们必修的规矩都得让她学到了。这些土规矩对这南洋妹子来说本不好学,可老杨一句话就教会了,老四是掌管一年几十亿流水生意的人物,也是村子里学历最高的大状元,你作为他媳妇,得晓得维护男人的脸子。
一个人只有觉着拥有的东西很难得,才会把这份拥有看做是一种炫耀的资本。杨文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扼杀了老四媳妇的那点虚荣念想。一年有四季,一季一趟大申城,把老四媳妇的眼界硬生生给买上来了。现在的老四媳妇已经是一对儿龙凤胎儿女的妈妈了,穿着随意,妆容浅淡,院子里养的是两条看家护院的大狗。房前屋后的活计,也都会摆弄了。
小龙女半躺在遮阳棚上,听老四媳妇绘声绘色的说起这段过往,被逗的忍不住哈哈笑个不停。
从老四媳妇的口中不难听出,在这个村子里,杨文山的话就是最终决定。而这位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在顾天佑面前从来以下属自居。这样一个事实让小龙女对八叔公的认知更立体了。
将近中午时,杨文艺带着大老黑回来了,老四媳妇张罗了一大桌子酒菜招待二人。吃到一半儿的时候顾天佑接到蒋菲的电话。说是人已经到山下了。天佑哥心中高兴,小妖女一到,这陷阱便算是完整了。
人这一辈子,甭管在外面闯出多大名堂来,总还是惦记着本乡本土这点人和事儿。这次回来本是临时起意,原来的打算是静悄悄的来,再静悄悄的走,打枪的不要。可是就在昨晚,看过了下边卧龙塘村的人间灯火后,心里头便怎么也肃静不下来了,仿佛有一只小手一边挠着一边上下掂量。刺挠着还七上八下的不安分。
早上给方乐儿打了个电话,也没谈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坐在老四家的凉棚上往下看,蜿蜒而下的溪水尽头便是卧龙潭,围绕那一潭水而建的村落便是传承自顾宇飞的根。顾家老宅曾经一度成为卧龙塘项目的现场办公室,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顾天佑忽然很想回去看看。
比较而言,小龙女是开心果,蒋菲便是知心人。小龙女活的简单自在,不屑去琢磨人心世情。蒋菲活的更潇洒,却是因为把人心世情都琢磨透了。顾天佑的心思瞒不过小妖女的一双眼。
全村人都在讨论顾先生带回的两个姑娘如何美丽惊艳的时候,顾天佑已经被蒋菲撺掇着领着二女踏上回老宅的小路。
三人悄然进村,穿塘而过,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出乎意料的,这座宅子并未因为主人许久未归而荒芜,院子里没有杂草,三条莱州红被喂的好好的。屋子里的摆设跟离开那会儿比变化不大,顾宇飞的遗像还在原本的位置上。顾天佑站在这张照片面前,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蒋菲问:“这就是你爸爸?”
顾天佑点点头,道:“虽然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我认为他配得上这个称呼。”
小龙女道:“咱们给他上柱香吧,这儿有现成的。”桌上摆着香和打火机,她说着,点了一炷香交给顾天佑。
香烟袅袅升起,顾天佑看着顾宇飞的遗像,心里不由想道,他至少还有一张遗像摆在这里供后人凭吊,就算自己不回来祭拜,至少卧龙塘的人没有忘记他。于少芬呢?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默默无声的死在了狱中,自己甚至都没有一张她的相片,一切关于母亲的形象都只能靠想象。
一个从未想起又一直存在的疑问在心中升起:我的母亲究竟来自何方?
有人来了,伴随着大门外的脚步声入耳,一个中老年女人走进院子,一眼看见了顾天佑,吃惊道:“你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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