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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流站在我身边,而本来应该也在此处的林晾福,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而被劝说去修养。女人并非在所有时刻都是感情上最坚强的生物。
我也是上上代魔王的嫡子,而林中流正是我的兄长这个消息,此时似乎并没太令人感到震撼。养父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而对我以及所有人隐瞒着的这个事实,终究被葛兰通过一些不相干的线索找到答案。虽然上上代的魔王早已失踪,但如果通过一些法术也可以直接验证我与林中流的血缘关系,而葛兰使用这些法术不费吹灰之力。
前代魔王的画像,以前时常见到,印象中只觉得他是个黑色且严谨的男人,却对这样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没有丝毫的直感。我问林中流:“我们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一瞬间他显得有几分迟钝且张口结舌:“啊……嗳……那个,之前晾福好似没有说清楚,我们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人。”
同父异母?如果他的母亲是正妻的话,我被抛弃的原因就很容易解释了。
像是想要弥补什么似的,林中流和蔼地拍拍我的肩膀。“就算这样我们也是兄弟。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时,我可是为自己多了一个弟弟十分高兴。”接着他又道歉道:“父亲大人失踪以后,母亲与我本该照顾你,却没想到……那时我也太小,还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绝不会让你流落民间,受了许多苦。”
林中流告诉我,我应该叫做林潜,这个名字是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人所取。由林潜改成梵替,似乎证明养父对我的身世并非全不知晓。如果一开始被作为林家正统的继承人抚养的话,我的命运会怎样呢?
别的虽然不知道,但至少童年时期不会那样悲惨吧。我甚至想,就算葛兰早就知道了事实,说不定也会隐瞒我,以减少我倒向林家成为他敌人的可能性。
可是不知为何,就算真相大白,也并没有幸福的感觉。我才发现原来无法再恨一个人,竟比恨人更令人苦楚。
暴雨渐渐消止,葛兰的遗体被决定立即送回魔都。我们步出帐篷,发现数万的士兵在前方平地跪下。他们握着手中的枪或戬,击打着地面,我听到他们整齐划一地喊着:“光明王,格林塞黑!光明王,格林塞黑!光明王,格林塞黑!”
这些士兵的忠诚与尊敬像热浪一般袭来,我的胸中,也有热血上涌的感觉。这是他们对于葛兰的评价。林中流回首,向我点点头:“这个称号的确与先上很相配。不过谥号的事,还是等平定人间之后再说吧。”
我想起,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上上代魔王被称作怀景王,算是中规中矩,于是忍不住问林中流:“我的谥号是什么?”
和之前一样,他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几分迟钝,而且吞吞吐吐:“那个,你战功无数,一举杀破天庭,令人闻风丧胆,天界人间涂炭,所以先上与众臣商议后宣布的是……修罗王……”
三十八 (下)
天幕尽头,红霞似血。灵柩之中的那个人,头发,皮肤与衣衫之上,结起一层白色的冰棱,这是我担心潮湿日照虫蚁孽生,而用内力做出的许多干冰所致。
也是第一次仔细地瞧,我才发现葛兰的面容不知什么时候如此苍白灰败,就连昔日耀眼的金发,也黯淡枯槁。不过在我心中,他似乎一直是十几岁时那个神采飞扬,嚣张得惹人讨厌的样子,那时的记忆太过鲜明,甚至压倒面前的真相。
林中流用力按了一下我肩膀,语声温和地道:“别这样,怎么连女人都不如?就连陛下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你也不用太难过。”
我没有说话,又听他道:“不过如此重感情,倒不是坏事。”
林中流见我郁郁不乐,主动说起来要送我一个水晶球。他说这是葛兰亲手所做的预言球,世上只有两个。他还说葛兰本来讲过,世上的事情,最好不要起先就知道结果,否则不仅人生无趣,而且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其他,难保不会将好事变成坏事,坏事变成惨事。
若不是为了争取林家和荷家的支持,他也不会特意做出呈现了魔族在人间和平行走的前景的预言球送给两位当家,因此这预言球十分珍稀,值得保存留念。
我沉吟半会,林中流又补道:“葛兰许诺给荷井风日后完全的贸易垄断权,换来了荷家的全力资助。不过如今葛兰突然离世,这个许诺,你日后当然可以能赖就赖,也不能让荷家占尽便宜。”
我一愣。什么时候这又成我的摊子了?
可是林中流说来,已经连推却的余地都没有。我也知道,魔族一向只看重实力,所以不管我撇下王座落跑几次,在没有人把我打倒之前,他们还是心甘情愿尊我为上。
葛兰死了,林中流丝毫没有争权的兴趣,一切都好似顺理成章。
几个下等兵士在忙着搬东西,我令他们离开,抬脚走进葛兰旧时的营帐。这里有些重要文书,我也不知如何处理。可惜林晾福还未恢复,而且她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同了。
我有些怅然。军中条件简陋,我随意洗了个澡,向床榻上躺去。还未闭眼,勤杂兵惶恐地跑进来要为换过床铺卧具。我看了他一眼,说:“又不是死在这床上的,我没那么多忌讳,不碍事。”他依言退下。
睡不着,爬起来弄葛兰放在格子里的箱子。里面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些安神养血,补气益中的药,连毒药都没有。不过既然是他给自己吃的,就一定是好东西,我捞起一个瓶子,随便倒出两颗,一口吞下去。
虽然有些郁闷,但借着药效,不一会就睡死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被吵醒。下级兵士在帐外报有人要见我,拦也拦不住。迷糊了一会,我有一丝不好预感,匆匆穿上衣服出去。
只见帐外,陆清羽一人一剑,立在半空,神气无比。一路上七零八落躺着一些我的手下,他看到我,左手一指,回头对那可怜兮兮的传令官道:“找的就是他。”
我定定神,居然勉强笑了一笑,对他说:“你先下来再说话。”
他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地“唔”了一声,从半空跃下,站在我面前。这才过了两天,他竟似已脱胎换骨,伤势不见,精神十足,和之前离开时完全两样。
我尤在恍神之际,居然听见他说:“借过,我们能不能进去说话?”
我把他让进帐篷,这边没什么可用作招待的东西,但他毫不介意地自行坐下。我十分混沌地思考,葛兰会叫人把茶具收在自己帐篷之内吗?似乎没有……
陆清羽自己开口道:“我特地来是要跟你说一件好事。”
我赶紧竖起耳朵,笑容满面对着他:“什么事,请讲请讲。”
他左右瞅瞅,把剑搁在桌上,然后望向我,眼睛亮晶晶:“我是负责带话来的。你愿不愿意,和天庭讲和?”
轰地一声,我脑中飞过几百种情绪。一是这一切实在太过顺风,过分到让人不敢相信;二是他一下不对我喊打喊杀,陡然接受不了;三是……陆清羽这张脸再配上这句话,实在叫我没法不想起几百年前廉贞星君那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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