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军说:“老板您还不知道吧,新厂长上任就把中层干部换掉一茬,陈俊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技术员,他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九儿用两根手指把抽剩的烟屁股弹了出去,然后对欢喜说:“既然这样,你去厂子里跑一趟,明天一早就把他给我接过来。你们下去考察的时候也把他带上,欢喜你现在就走,晚上还能和嫂子亲热、亲热。”
欢喜开车出门,秀芹和王红军忙各自的事情去了,九儿依然靠在保险杠上动也不动。他从兜里又摸出一根纸烟点燃,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说不上是晴天还是阴天,空气里始终都有一股煤炭燃烧的味道。
围墙的墙垛上站着几只暮归的麻雀,麻雀到了冬天也会变成深色。因为它们常常要钻进烟囱里取暖,把自己也弄得和天空一样灰蒙蒙的。
九儿低下头咬着嘴唇,想自己也如那墙垛上的麻雀一般,在生意场上,早已把自己摔打得周身如墨。麻雀们却有春天,它能在春日的暖阳下,抖落掉羽毛里的煤灰,又会变得灵巧轻盈。九儿明白自己已经变不回去了,他只有一条路,而且这条路上的尘埃会越来越多。他已经被严重污染,他已经没有了儿女情长荷花荡漾,他拥有的只是一根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的利益链条。
九儿感到了演变的可怕和残酷,他已经不可能再站在干干的河岸上,看那万顷碧波小桥流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现在的生活就是利用别人或被别人利用,他与生俱来的人性和良知,像一支燃烧的烛,在慢慢地消退、溶化……
抽了几根烟以后,九儿回到了现实。他还是那个风 流倜傥玉树临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场作戏借鸡下蛋的九儿。
墙垛上的麻雀已经不知去向,看门的大爷打开了院子门口的灯,小花狗到院子外面对着花坛撒了一泡尿,又过来闻了闻九儿的裤脚。
秀芹喊:“哥,吃饭了。”
九儿搓了把脸,要面对现实。
背靠大树好乘凉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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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九儿回了趟山里老家。娘做饭时,还专门用豆豉给他蒸了一碗“三线儿”肉,这碗肉被九儿一块儿不剩地装进了肚子里。九儿趴在桌上吃饭时,爹含着烟袋远远地瞅着他,娘也倚在厨屋的门框上和九儿说话。
娘说:“你成天在外面跑,饱一顿饥一顿,还是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少喝点儿酒,不然会落下毛病。”娘看了看爹,又接着说:“今年猪杀得大,有三百斤重,我和你爹把腊肉和香肠都熏好了,装了三个蛇皮袋。你丈人一份、周鹏一份、钟玉帆和姚咏一份,你都给我送过去。”
九儿到厨屋里又添了半碗米饭,把碗里的肉汤也拌进饭里吃了。然后问娘:“您炒菜都放啥了?”
娘说:“还不是那些东西,自己种的菜,自己喂的猪,你山珍海味吃多了,回来笑话娘来了?”
九儿放下碗说:“不是、不是、不是,是娘做的饭菜好吃,不信您问秀芹和菊香。”
爹在地上磕着烟袋说:“我吃了一辈子,还是那个味。”
吃完饭九儿递给爹一根纸烟。爹说,我不吸那个,一口气半根都没有了,过不了瘾。娘一边儿收拾碗筷一边儿对九儿说,你爹一天到晚都在抽,满屋子的烟味儿,不信你去抓个老鼠来看看,保准牙齿也是黑的。九儿知道,在爹娘眼里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九儿对爹笑笑,又从包里数了五千块钱递给爹说,这是过年的钱,你和娘看啥好就买点儿,过年人多花销大。爹接过钱,娘却说,家里还有钱,你把钱还给九儿,要用钱我这儿有。九儿说,娘,收着吧,我也有。娘撩起围裙揩了揩手说,我和你爹啥都不要,只要你们过年回来就行。
九儿在家住了一晚,陪着爹娘说了几个来回的话。二天早晨爹就催着他走,你当老板的过年忙,拜了灶王还要拜门神,走吧、走吧。
九儿也害怕过年,花钱费力是小事儿,你还要像唱戏的人一样,步步都踩在锣鼓点儿上。否则,你的钱就算白花了,最后还落得别人埋怨。
几个月前,九儿开着“沙漠王”拉上钟玉帆和姚咏去山里打了几回猎。在深山老林,两口子每晚非要睡在帐篷里,九儿只好一个人裹着毛毯在车里躺了。一日午夜,九儿疑似听见有小猫喝水的声音,他抬起头往车外一瞅,皎洁的月光下帐篷无风自动。他只好用毛毯裹紧了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九儿把钟玉帆和姚咏,摆在他所有关系的首要位置,他从老家直接驱车去了B市。当车子开进B市公司的院子时,菊香和香玲跑出来齐刷刷地喊了声哥。九儿笑着应了,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给姚咏拨起了电话。电话没有人接,九儿又拔钟玉帆的“大哥大”。电话通了,九儿听见“大哥大”里莺歌燕舞,钟玉帆说,九儿呀,我和你姐在省城呢,我们后天回来,回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九儿说,好吧,我在B市等您。
菊香进来为九儿沏茶,九儿对菊香说:“你坐下,哥有话问你。”
菊香理了理头发,仍站在那儿看着九儿问:“你说,啥事?”
九儿吹着茶杯里的泡沫说:“公司的回款情况怎么样?你给下面厂子划款是多长时间划一次?他们有没有意见?”
菊香想也没想就说:“我们的款子每个月二十五号前后都能回来,我们划出去是五十天一次,下面的厂子都不来催,他们信任我们。哦,对了,那几个厂子给你送来了好多好东西,我锁在你的宿舍了。”
九儿站起来对菊香说:“还行,哥过年给你发个大红包。菊香懂事儿了,哥放心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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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生意的人,逢年过节总要登了别人的门,犹如农民在春天里往地里撒下的种子,期盼着来年的收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千年不变的真理,做生意的人讲究经营,经营是什么?经营就像农民的田间管理,施肥浇水排涝抗旱。以九儿的灵性,他所有的关系,在关键的时刻他不会漏掉一家,“表示”不“表示”是自己的事情,接受不接受是别人的事情。若连个架式都摆不出来,只怕来年会“绳从细处断,雁从山边落”。
清早,厨师上班时看见车库里停着大老板的车,短腿胖身子就极快地忽悠到了厨房。先熬了小米粥,后摊了葱花儿煎饼,又弄了四五样喷香的小菜。九儿起床时,菊香和香玲与门卫老朱一起正在洒水扫院子。老朱是个实在人,老婆孩子都住在郊县的农村,他每个月只在发工资的当天下午回去,二天一早又赶来上班。
九儿当初想招两个门卫,管吃管住开三百块钱的工资。老朱对九儿说,老板,您让我一个人干,每个月给我开五百块钱就行了,还少一个人吃您的饭。九儿把老朱看了又看,行!就给他买了保安服和大檐帽子,还配了长长的电警棍和手电筒。
九儿洗漱完到歺厅里吃饭,见老朱端一碗小米粥,站在院子中间两眼盯着大门吸溜。九儿让菊香把老朱喊进来吃菜,问老朱,你过年回不回?老朱说,我一个人值班,咋回哩?九儿说,你过年把老婆和娃都接过来,腊月廿八公司放假了正月初八才上班哩,你们自己做自己吃,都是现成的么。老朱放下碗,点着头说谢谢!九儿说,谢啥哩,你帮我、我帮你么。
和老朱说完话,九儿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对菊香和香玲说道:“你们给秀芹打个电话,让她那个公司的人腊月廿八的上午十点到公司开会,开完会团年。”
菊香和香玲起身往外走,九儿又喊住说:“菊香,你给我开一张四十万的现金支票拿过来。香玲,你把厨师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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