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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虽然许久未回东夷城,但毕竟少年之前,都是在这座大城之中长大,对于那些街道方向还记的清清楚楚,关于柳絮的阐述也没有说错,待他们二人走到东夷城近处时,天上的飞絮便已入了泥土,再也寻不到飞舞的痕迹。
范闲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看着周遭地热闹市井与行色匆匆地商人们,感慨道:“果然是一座商城,只是去了飞絮,却也没有什么雄城感觉,实在是有些失望。”
他确实很失望,天下传闻,东夷城乃天下第一大城,没有料到待范闲真地看到这座城池时,竟然发现,这座所谓第一大城,竟然没有城墙,只是无数的市井楼房拼接而成!
“东夷城建城极晚。”影子在一旁冷声说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修过城墙。”
范闲看着塞满视野地灰色楼宇,与层层叠叠的街道,暗自心惊,这东夷城的面积实在是大的有些可怕,听影子解释后皱眉说道:“可是如此大城,没有城墙,岂不是更容易被外敌所侵?”
“最初的东夷城内,都是些好利商人和愚痴百姓,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抵抗外敌的能力,即便花费无数,修起一座天险般的城墙,也不可能抵抗北齐或是南庆的大军?有无城墙,对于东夷城的影响并不大。”
影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有些人说,大兄就是东夷城的城墙,如果他活着,东夷城没有城墙,也无外敌敢来进犯,如果他死了,就算东夷城有千仞之墙,也依然是国破家亡的下场。”
范闲沉默许久,明白了东夷城不修高墙的隐义,他的目光投往东夷大城郊外的某处所在,暗想那位藏在剑庐里的东夷城城墙,在垮塌之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而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开始在剑庐里,试图修补这座城墙心上的缝隙?
第三十二章闲来斩梅
老马旧车往东夷城里去,柳絮渐平人龙渐聚,范闲和影子看着这座大城内的风景,心绪有些不宁。影子或许是有些感慨,而范闲却是被映入眼帘的一幕幕微微震动。
东夷城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占地面积极广,二人的马车在城中行走了许久,竟还离预定的地点相差极远,沿路只见各色建筑纷杂其中,熙攘人群穿行其间,来自天下各方的货物云集此地,无数口音在大街上响起,无数穿着不同服饰的人们,在讨价还价,用的还是一种范闲不怎么熟悉的手语方式。
市井百态在这座以商而立的东夷大城内一览无遗,范闲坐在马车上往街上望去,竟发现没有什么商品是在这座城内找不到的。他忍不住在暗中赞叹了一声,当此热闹繁华之地,由外地来的游人,谁会忍得住不大掏银子?
虽然南庆在二十余年前便开始在泉州设置大型的商港,凭借着内库的庞大出产,生生占去了很多海上与洋人贸易的份额,不止直接导致了州港的败落平静,也让东夷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东夷城毕竟乃天下商贾云集之地,尤其是此间出海的船队精通驭浪之术,与远悬海外的那片大陆多有交集,所以贸易一直繁盛至今。
即便是范闲如今控制的内库,如果要走海上线路,也不可能完全凭借泉州出海,因为很多外洋来的冒险者或商人们,还是习惯经由东夷城进行交易。
这种状态的改变,只怕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当范闲在大街上看到了十几个洋人后,在心里接受了这个观点。当年坐镇江南之时,洋人最远也只肯到泉州,所以他竟是一个也没见过。
“是不是觉得很稀奇?”影子在他身旁用低沉的声音问道:“洋人只相信东夷城。所以南庆人每次见到这些蓝眼珠子的人,都会觉得不习惯。”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前世时自己也曾经是在留学生楼教过通宵麻将地牛人,怎么会看着洋人便觉得古怪。
“洋人为什么不信任我们南庆?他们顶多肯在泉州停驻数日。从来不愿意深入内陆。”范闲轻声问道:“北齐没有合适的出海口,倒也罢了,可我朝在江南一地已经兴修了三大港,尤其是泉州港已经修好了二十几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完全夺走东夷城的地位?”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影子压下笠帽,冷漠说道:“不过听说二十几年前,泉州水师与洋人的关系不错,后来泉州水师出了事。把洋人也吓走了很多。”
范闲挑挑眉头,没有再问什么。其实今日入城这一路行来,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他细细品味着东夷城与这片大陆格外不同的市井气息,已经渐渐明了此中地原因。
东夷城一直能够占据天下商业的中心位置。关键就在于此地的民风性尚自由,商贾以利言行,大街之上,除了维持治安的城主府官员。根本见不到太多的官府人物——虽然还没有机会去亲眼看看贸易的具体流程,但范闲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东夷城的贸易基本上已经有了某种契约关系地雏形,不论是城主府还是剑庐,都应该不会去试图控制商人们的行为。而只是拟定一个大概的市场条例。
与之相较,南庆江南一地虽然也是商业发达,但这种发达与繁华在很大程度上。却是基于内库这个太过特殊的产物。江南的商业依托的是内库独一处地出产,所以完全可以由朝廷,或者说由自己定价,而极少浮动。
庆国江南的商业是一种由朝廷垄断的商业,所以不论是当年显赫无比的明家,还是岭南熊家,泉州孙家,都只是内库下面地几个承接方,如果朝廷要这三家死,他们就不得不死,因为朝廷可不会与商人们在意什么契约神圣。
而东夷城的商业却是根植于对等交易的基础上,没有势力会像庆国朝廷那样,可以很无耻地强行如何,也没有谁能像范闲那样,仅仅凭借手中的权力,便能让明家吐血三千升,亏损无数。
很明显,对于商人们来说,这后一种繁荣要更可靠,或者说更长久一些,值得信任一些。东夷城就像是天下群商的一个聚居地,自治领,他们用自己地汗水或是狡诈,谋取着利益,生死在天,而不在皇权。
范闲的目光从一处大型商号的门口收了回来,心里忽然涌起一丝荒谬地感觉,如果东夷城真的倒向了庆国,以皇帝陛下的强大权欲望,又怎么可能甘心五十年不变?怎么甘心自己治下的领土,有这么多的商人不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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