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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楼的三重皮帘被掀开,一应主事人恭恭敬敬地送范闲出了门口,他此时已经将莲衣的后帽掀了起来,套在了自己地头上。让阴影遮住了自己清秀的面容,踏下楼外的石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夜,似乎是想确认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马车驶了过来,他摇摇头,示意自己要走一走,便当先向着东面行去。
今天抱月楼开宴,他没有带虎卫来,而监察院在京都的全体力量,已经趁着夜色进行了无数次突袭,甚至连启年小组地力量都投了进去,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范府的几个护卫以及一个车夫。
众人知道今天抱月楼开宴地事情,也听说了今夜京都内的骚动,都以为少爷是要行走思考,所以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让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
往东行出没有多远,一转便进了一条直街,长街。
直直的长街。
穿着一身莲衣的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然后他挥挥手,示意后面的车不要跟上来,而他自己迈步往街中走去。
此时夜已经深了,停雪的京都街巷里忽然冒出了一股奇怪的雾气,雾气较诸空气渐重,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渐渐弥漫在长街之上。
微白色的雾,在没有灯的京都夜街上并不如何色彩分明,却有效地阻碍了人们地视眼,令人睁眼如盲,伸手不见五指。
后方跟着的马车本不敢让范闲一人在这个夜里独行,也不准备听从他的安排,但此时依然迫不得已停了下来。
车上的范府护卫们将气死风的灯笼拔的更亮了一些,可是暗黄|色的灯光,只照见了前雾,宛若苍山头顶的云息,却是探不了多远,早已看不见那个穿着黑色莲衣孤独的背影。
……
……
长街之上,白雾渐弥,便只能听见范闲微弱的脚步声,以一种极其沉着而固定的节奏响起,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声音,似乎这街上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今夜监察院要杀的人似乎已经杀完了,要抓的人也已经被捕进了天牢,由七处牢牢掌管,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京都百姓们在被窝里贪着暖意,夜游的权贵们早已惊心回府,打更的人们在偷懒,十三城门司的官兵们只是注视着城门。
脚步声一直向前,然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在白雾之中停顿了下来。一阵冬天的夜风吹过,将这长街上的雾气吹拂的稍薄了一些,隐约可以看见长街尽头。
长街尽头应该没有人,但是总感觉到似乎有人守在那里。穿着莲衣的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双目平静直视前方,似乎要看到那里究竟是谁。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魁梧,双肩如铁,宛如一座山般矗立在那里长街尽头,身后负着一张长弓,背负箭筒,筒中有箭十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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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雾浓,不复见。
今夜是范闲让监察院向二皇子一系发起总攻的时刻,但他似乎忘了一点,当你进攻最猛烈的时候,往往也是自己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此时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可以倚靠,只有自己。他在对山谷狙杀的事情进行报复,毫无理由的报复,却忘了某位大都督也要为自己唯一儿子的死亡进行报复。
能躲过对面的那张弓吗?
两年前他被这张弓从宫墙之上射落,全无还手之力,那枝弓箭已经成为他武道修行上最大的一处空白。
所以他在雾后停住了脚步。
白雾的那方,燕小乙微微垂下眼帘,感受着雾后那人的气机,确保对方不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雾的这方,没有移动的迹像。
……
……
燕小乙,前任禁军大统领,如今的庆国征北大都督,庆国屈指可数的九品上超级强者,他自然不是一个疯子,他知道在京都的长街中暗杀范闲,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依然没有强行压下自己的战意与血性,因为当他在元台大营帐中看见燕慎独的尸体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人生一世,究竟为何?纵使自己日后手统天下兵马,打下这一整片江山来,却托给何人?
所以他不是疯子,却已然疯了。
今夜京都不平静,谁都没有想到范闲会如此强横地进行扫荡,同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征北大都督,居然会舍弃了一应顾虑,回到了本初的猎户心思,冷漠地观察着范闲,注视着范闲,等待着范闲,一直耐心地将范闲等到了死地之中。
长街虽然有雾,能阻止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止燕小乙的箭,他的箭,本来便是不需用眼的。
今夜他携十三枝羽箭前来,便是要问一问范闲,一处贴着的告示上面,那句十三郎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范闲死了,这问题不问也罢——不论范闲这些年里再如何进步,在武道修为上再如何天才,燕小乙也有些冷漠地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杀死对方。
此事与夺嫡无关,与天下无关,非为公义,非为利益,只是私仇不可解。
气机已然锁定,二人一在街头,一在街中,除了正面对上,别无它法。范闲在雾后沉默着,似乎是在评估自己应该战,还是应该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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