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佩服了,若干年来我也曾盼望着多给人们炒几盘虾仁,却没有想到把虾仁装在番茄里。秋天的番茄很值钱,丢掉多可惜,我真想连碗都吃下去。
唔,经朱自冶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这虾仁有点特别,于鲜美之中略带番茄的清香和酸味。丁大头说得不错,人的味觉都是差不多的,不像朱自冶所说有人会食而不知其味。差别在于有人吃得出却说不出,只能笼而统之地说:“啊,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吃!”朱自冶的伟大
就在于他能说得出来,虽然歪七歪八地有点近于吹牛,可吹牛也是说得出来的表现。在尽情的享受和娱乐之中,不吹牛还很难使那近乎呆滞的神经奋起!
“仙女”在石板曲桥上来回地走着,各种热炒纷纷摆上台面。我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知道三只炒菜之后必有一道甜食,甜食已经进了三道:剔心莲子羹,桂花小圆子,藕粉鸡头米。
朱自冶还在那里介绍,这种介绍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他开头的一笔写得太精彩了,往后的情节却是一般的,什么芙蓉鸡片、雪花鸡球、菊花鱼等,我们店里的菜单上都有的。
人们的赞叹和颂扬也没有停歇:
“朱老,你的这些学问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很难说,这门学问一不能靠师承,二不能靠书本,全凭多年的积累。”
“朱老,你过了一世的快活日子,我们是望尘莫及。”
“哪里,彼此彼此,‘文化大革命’和困难年也是不好过的。”
“算啦,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吃吃!”
“是呀,将来到了共产主义,我们大家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菜!”
我听了肚里直泛泡,人人天天吃这样的菜,谁干活呢,机器人?也许可以,可是现在万万不能天天吃,那第五十八代的机器人还没有研制出来哩!
“老高。”
“ ……”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像朱老这样的人才你以前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知道,我很早便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请他去指导指导,把你们的饭店搞搞好。”
“请……请过,我们请他讲过课。”
“那是临时的,没有个正式的名义。”
人们突然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凝神了。在今天的这顿美餐里,似乎要谈什么交易!
“名义……这名义就很难说了。”
“也是一种专家嘛!”
“叫什么专家好呢?”我等待着人们的回答。科学家、文学家、表演艺术家,你哪一家都靠不上去!
“吃的……”说不下去了,“吃的专家”是骂人的。
“会……”会吃专家也不通,谁不会吃?
包坤年把筷子一举:“外国人有个名字,叫‘美食家’!”
“好!”
“好!”
“对!”
“美食家,美食家!”
“来来,为我们的美食家干一杯!”
朱自冶踌躇满志了,忍不住把那旧西装敞开,举杯离座,绕台一周,特别用力地和我碰了碰杯,差点儿把那薄薄的玻璃杯都碰碎。是呀,他那吃的生涯如今才达到了顶点;辛辛苦苦地吃了一世,竟然无人重视,尚且有人反对,他的真正的价值还是外国人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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