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气喘吁吁地追来,将她上下打晾了一番,眼里多了几分好奇:“你这衣裳……”
君羽慌忙掩住前襟,耳郭都烧成了透明的嫣红:“哦…我追张贵人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下来,衣服被刮破了。”她说着心虚地别过头,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裴绍挑了挑眉毛,眼里还有几分怀疑,故意问:“子混呢?公主可曾见到他?”
“不必担心,我在这。”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遁目望去,谢混不紧不慢地从山洞里走出来,一身貂氅盖在身上,露出颈肩清峭的线条,面上雪净如常,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平淡。
他走到君羽身后,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脸上迂回一瞟,若无其事地转开。王练之的视线落到他们之间,呆了一呆,心里突然生出不安稳的情绪。这一天一夜,他们都在一起,虽然说不出哪不对,可总是怪怪的有点别扭。
君羽向旁边避开两步,故意躲着谢混,她奔到崖边大口喘着粗气,俯瞰着一望无际地旷野,朔风凛凛,满地白雪皑皑,苍莽连绵至天地尽头。
到底该怎么办?她现在满脑子都很乱,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是满路荆棘,要不是先前犹豫不决,怎么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个人就在身后,可是她没有勇气回头,思绪纷杂如织,像团乱麻般剪不断理还乱。真想从这里纵身跳下去,再不用管这些是非纠缠。
远处传来马嘶声,侧耳听去竟像几千匹马放任纵驰。片刻不到,那马群就从远处一线锡灰中伏现出来,转眼成了破闸的潮水,滚滚席卷而至。
队伍奔到百步开外,为首的黑衣男子一控缰绳,拨转马头急急刹住。他身后的百余扈随纷勒马,也隔着十来丈停下来。那人掀去头顶的风帽,雪屑拍打在脸上,露出刚毅的线条。
无须看的太清,也知道来的人是桓玄。
桓玄翻身下马,将钢鞭丢给随从,踏着及膝的厚雪,一步一步朝崖边走来。君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脚跟忽然一软,雪块伴着泥浆簌簌滑落,滚下山崖。 众人脸色微变,提心吊胆地望着她。谢混和王练之都迈出几步,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
“别过来——”君羽转身大喊,刺耳的风啸盖过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渺。
桓玄收住脚,在离她不远处的雪地停下,单膝跪倒:“臣等迎驾来迟,请公主回宫!”
君羽遥望着他,已恢复了先前的警惕:“你怎么知道本宫在这儿?”
桓玄垂下头,盯着前方的积雪回答:“公主私自出宫,太皇太后降旨,派臣亲自来迎您回去!”说着掏出腰里所藏的狴犴金牌,亮给她看。
“我如果不回去呢 ?”君羽冷冷道。
桓玄微怔,拔出腰间的佩剑,反手扎进雪窝里:“那臣就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您回心转意。”他单膝跪到地上,雪水淹湿了大半截裤管,脸上却浑然不觉,带着决绝般的坚毅。
僵持许久,君羽终于叹了口气,认输道:“好,我跟你回去。”
她平静地从悬崖边退转身,慢慢走过去,桓玄见状立刻迎上来相扶,被君羽轻巧地躲开。她皱了皱眉,眼里似有说不出的厌恶:“不用了,本宫自己会走。”
“是。”桓玄只好忿然收手,恭谨地退到一边,生怕她跑了般,始终追随在左右,保持着不到半步的距离。
迎着鹅毛大雪,君羽在刺骨烈风中走着,雪絮纷纷扬扬从天降落,像道无形屏障,为眼前蒙上一层迷惘。望着前方漫天风雪中伫立的人,她只觉胸口一窒,刹那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谢混就站在百步之外,远远看着她迎面走来。烈风吹着他墨缎般的长发,劲瘦身躯挺的笔直。君羽踟躇着垂下头,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的重量。短短一段距离,却像隔了万水千山,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冰冷的岩洞里,那个绝望的瞬间,她拥着他的背不肯放。可也仅是片刻的温暖,就像壁上融化的雪水,泯灭的无声无息,什么都留不下。从今往后就是互不相干,即便再见,也是形同陌路,那么何不忘的彻底一点,还有什么好留恋?
念及至此,君羽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已没有了犹豫。她加快脚步,漠然从他身边越过,神情陌生冷淡。刹那交错而过,就在擦身的一瞬间,有只冰凉的手捉住了她的右腕。
那只手的劲道并不大,却有股坚定不移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谢混略一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寒彻如冰。君羽被迫停下脚步,隐忍着不肯回首,她倔强地盯着前方,身子默然不动,双肩却在风中控制不住地瑟瑟而抖。
无语对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却被拉的格外悠长。空中不停有雪落下,细白的雪屑急如骤雨,拍在脸上化为一粒粒纤细的水珠,迅速悄无痕迹。她坚持站着,看他何时放手。
“放肆!”桓玄怒然走来,转而锵啷一声拔剑出鞘,抵到他胸口前。
众人猝不急防,甚至来不及阻拦,凛冽剑风擦着寒光破喉而来。谢混稳然不动,淡墨画就的眉目略抬了抬,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王练之急忙过来拉扯:“子混,你这是干什么?”
谢混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冷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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