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离开长青城之后的第五日,皇帝驾幸故陈天京,途径天从镇。
这是陈地溶西重镇,雄关险峻,号称“溶西第一关”,衣飞石在此驻兵一万余,以串联长青城与武威镇,负责镇守于此的将军温承嗣则是衣飞石帐下心腹之一。
大过年的,皇帝突然带着卫戍军晃晃悠悠地转了过来,还押着几百车粮食,温承嗣还以为这是陈地哪里起了乱子,陈人叛逆纠结大军故意来诈他的天从镇了。
卫戍军拿着勘合、文书,王命旗牌,来来往往跑了好几回,温承嗣就是不信他们是卫戍军,开玩笑,这还没过上元节呢,到处冷得出鬼,皇帝怎么会出门?最后还是徐屈露面作证,确实是皇帝驾到,温承嗣才屁滚尿流地出关来接驾。
谢茂在马车里始终没有露面,温承嗣在车外磕头,天子车驾冷漠地驶入天从镇,并未停留。
朱雨、银雷都在车内服侍,看着皇帝淡无表情的龙颜,皆不敢大喘气。
过关之后,卫戍军浩浩荡荡的护卫队伍逶迤而行,谢茂命朱雨打起车帘,看着车窗之外熟悉的雄山峻岭,想着前世这也是衣飞石曾耗尽了心血才打下来的地方。
这时候一身蟠龙王袍的谢范气呼呼地登上天子马车,进来就抱怨:“温承嗣这小子!犯刁!他就是故意的!”
“六兄,喝茶。”谢茂失笑,示意朱雨放下车帘,给谢范让了一盏热茶。
他当然知道温承嗣是故意的。
若说温承嗣突然发现大股部队出现,怀疑来历,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毕竟灭陈之战才结束不久,谁也不知道陈地心向故国的遗民有多少,若有声望绝高之人登高一呼,未必不能纠集成众。温承嗣既然奉命守关,谨慎小心一些,本是该当褒奖的行径。
然而,卫戍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军姿风貌绝非亡国流民可比。温承嗣只要派探子到卫戍军阵前查看一番,就该知道这绝对是谢朝自己的军队。更何况,谢范手里拿的不仅有卫戍军的勘合,还有皇帝巡幸时使用的天子行移,随行仪仗,怎么也不可能出现无法确认身份的情况。
“陛下,这温承嗣心思叵测,依臣所见,不若连夜行军直奔海陵县。”
这温承嗣在进关时就敢这么挑衅皇帝,谢范实在没理由相信天从镇驻军的忠诚度。
他所带的卫戍军虽骑着马,可也只是骑在马背上的步兵,且对地形不甚熟悉。温承嗣这一万驻军里七千都是西北军最精锐的骑兵,又在天从镇驻守了快半年。真打起来了,卫戍军会十分吃力。
“咬人的狗不叫。”
谢茂不信温承嗣真敢怎么样。
一个守关将军,手底下就一万个兵,就敢杀皇帝?杀了之后怎么办呢?根本立不住。
再者说了,换了他谢茂想杀人,肯定会事先谦恭讨好以骄敌,哪有故意挑衅把人惹毛,让人生起戒心之后再动手的道理?
见谢范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军事上还是得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行吧,今夜不扎营了,直接去海陵。”
海陵县是距离天从镇最近的县治,原住民不多,本是陈朝守关军安置家眷的地方,陈灭之后,县城里的百姓多数逃亡,没剩下几户人家。如今陈地西十一郡都没有建府,也就没有官衙安民,一应民务全部由驻守各地的西北军代管——自然是管得乱七八糟。
三万卫戍军浩浩荡荡地开进海陵县,把能占的地方都占了。
营盘扎下之后,谢范在东南西北四方都放了探哨,一层一层严防死守,委实是不放心。若非皇帝的目的地就是天从镇,他简直都想建议皇帝有多远走多远。
三万人的营盘陆续扎稳之后,又是一日天黑。
营盘就扎在海陵县内的葫山之上,居高临下,恰好能俯视大半个海陵县的地形。
谢茂披着斗篷,带着粮食公司的几个管事,在朗月之下远望海陵县。
粮食公司的大管事邓二宝提着灯,兴奋地说:“西北两处有峻岭环绕,南面临江,东边还算开阔,徐老选的好地方!那处建晒谷场,庄内凿水路输送粮食,山阳处建屋舍……”
谢茂和徐屈则在另一边。
“上元节后,朝廷差遣来建府的官员就该陆续到了。”
外边比较冷,谢茂披着大氅也没停下脚步,运动让他保持源源不断的热量,略显得喘,“在内地,府衙与守备的关系也不见得多融洽。朕在海陵封庄耕种,勉强隔住天从镇与天京府的冲突,这道理,徐卿明白?”
在军镇内封庄耕种是谢茂推广种植神仙种的策略,同样也是他稳定陈地不出乱子的策略。
西北军横行多年,新近又有灭陈之功,衣飞石固然低调谦逊无比,他手底下的兵卒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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