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全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或坐或躺,在毒辣辣的太阳下面暴晒,哭声呻吟声不绝,而在城门旁边,还搭有一个大草棚子,棚子下面冒着烟,似乎正有人在那里生火。张大少爷一行也不急着进城,一起下马,把马匹集中在一起交给两个东厂番役看守,剩下的人则全部随着张大少爷步行走近城门,到灾民中间查探实情。
步行片刻,张大少爷一行逐渐走进灾民人群,相互散开在近距离观察情况,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张大少爷所剩不多的良心难免有些发疼,这些灾民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瘦得皮包骨头,饿得奄奄一息,在烈日的暴晒下萎靡呻吟,不时还能看到失去亲人的灾民趴在尸体上号啕大哭,凄凉场面让人不忍卒睹。张大少爷心下益发不忍,看准一个坐在地上呻吟的老人,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操着货真价实的山东口音问道:“老人家。太阳这么大,你们怎么不进城去,找个阴凉的地方避避太阳?”
“小伙子,你是外乡来的吧?听口音,好象是东昌的?”那老人抬头看了商人打扮的张大少爷一眼,有气无力的反问道。张大少爷点头,答道:“俺是东昌府临清人,今天刚到滋阳。”
“东昌临清人?小伙子,你有福啊。”那老人叹了口气,艰难的说道:“听说你们那里出了一个姓张的大官,山东的大官都要拍他马屁,都跑到东昌府去接他了,那里受灾的百姓也跟着沾光。俺们滋阳人就惨了,鲁王爷嫌俺们进城太多,到处要饭,弄脏了街道,就让县太爷和军爷把俺们都赶出来了,本来俺们在城墙脚下盖了一些草棚子,可以躲躲太阳,县太爷又嫌俺们弄乱了县容,又把俺们的草棚子都给拆了。”
“清理县容?你们以为你们是大明城管啊?除了公务员的房子不敢拆,烈士陵园也敢拆?”张大少爷心中更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又指着那个正在冒烟的草棚子问道:“老人家,那么那个大草棚子怎么没拆呢?”
“那是放赈施粥的粥棚,所以没拆。”老人答道。张大少爷点头,又问道:“那他们一天施几次粥?两次?三次?粥稠不稠?象这样的防赈粥棚,滋阳县有几个?”
古代生产力不高,再清廉的官员和地方官府放赈,每天也最多只是早晚两碗米粥,现在是正午,滋阳县的粥棚就在生火冒烟,这点相当不符合常理,所以张大少爷才有此问。不等那老人,旁边一个青年灾民已经骂了起来,“一天施粥两三次?狗屁!滋阳县就这么一个粥棚,一天就中午这一顿麸子水,喝下去一泡尿就没了!”
“麸子水?”张大少爷和跟在左右的张清韵、陈剑煌交换一个眼色,又试探着向那青年灾民问道:“小哥,听说朝廷不是下令让灾区州县开仓放粮了吗?怎么你们还在喝麸子水?还有,我听说有一个钦差大人已经从江南送了二十万石粮食到山东灾区,赈济灾民,怎么,还没给滋阳送来么?”
“放屁的赈!赈屁的灾!”那青年灾民怒气冲冲的说道:“五月初,俺们听说朝廷下旨放赈,都跑到了滋阳县等着放赈,可县太爷根本就不放粮,每天只给俺们喝一碗麸子水,饿死无数的人!上个月,济宁那边倒是送来一些粮食,听说是江南运来的赈灾粮食,俺们还以为可以吃顿饱饭了,可不曾想,粮食运进了城就不见了,粥棚里煮的还是麸子水!本来俺们听说济宁那边施的是稀粥,吃了勉强饿不死,就都想到济宁去吃赈粮,可是往西走出还没十里,狗县令就派军队把俺们赶回来了,说是济宁邻近运河,不能让运河上来往的官船看到俺们,丢了滋阳县和兖州府的脸!”
“唉,这就是命啊。”开始那位老人哭了起来,流着浑浊的眼泪说道:“老天爷不开眼,把俺们生在了滋阳,摊上现在这个县太爷。俺家隔壁的小三子饿得活不下,拿独儿子和别人换了儿子煮了吃,小三子倒是吃饱了,他媳妇儿却上了吊,命,命啊。”哀叹着,那老人把脸埋在膝盖上,难以遏制的大哭起来。
张大少爷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冲走,免得自己的眼泪当众流出,张清韵和陈剑煌从后面追上来,张清韵咬牙切齿的说道:“狗少,进城,找狗县令算帐!我支持你,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抗!”张大少爷努力忍住眼泪,摇头说道:“先别急,再看看,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
带着张清韵和陈剑煌又转了一圈,打听到的情况大同小异,魏忠贤命令灾区开仓放粮的公文确实送到了滋阳,不少滋阳难民也听说过风声。同时张大少爷先期送来的赈灾粮食,兖州知府孙朝肃也确实分拨了一批给滋阳县,可不管是滋阳县原先的存粮,还是张大少爷送来的赈灾粮食,滋阳难民都没见到一颗一粒,每天吃的都是清得和水差不多的米糠麸皮粥,至于粮食究竟去了那里,那恐怕就只有滋阳县令杨炳御自己说得清楚了。而怒容满面的徐宏祖、张采与张大少爷会合后,又给张大少爷带来了杨炳御其他劣迹——乘着山东大旱的机会,滋阳城里的不少士绅都乘机以二、三十斤粮食一亩田地的价格大肆兼并土地,到灾民中间低价购买年轻女子淫乐,而杨炳御不仅不制止打击,反而经常派人到一息尚存的乡村催租催税,闹出不少人命。
“九千岁没给山东免税,这点我倒知道。”张大少爷沉吟着说道:“如果免税的话,你们信不信,滋阳县衙肯定逼税逼得更厉害。因为他们现在收的税需要上交朝廷,他们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不怎么上心——可如果免税的话,收的钱就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只会逼得更厉害。九千岁出身贫寒,可是太清楚下面的这些道道了。”说到这,张大少爷又狞笑道:“不过没关系,光是贪墨赈粮这条,就足够杨炳御受的了!”
“大人,杨炳御是鲁王爷面前的红人,请谨慎行事。”陈剑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张大少爷狰狞一笑,哼道:“鲁王?大明宗王根本无权干涉政务,我怕他做鸟!走,到粥棚看看去,先把杨炳御弄出来再说!”
第九十一章 钦差大人到
“铛铛铛铛铛铛!”张大少爷走向粥棚的时候,粥棚里正好响起了施粥的铜锣声音。听到这声音,数以万计的垂死灾民纷纷挣扎着站起,拖着破烂的陶碗步履蹒跚的走向粥棚,走得慢的,就象是一具具的行尸走肉,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走得快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一步三趔趄,渐渐汇成十条长队,排列向散发着古怪酸味的粥棚。张大少爷使个眼色让众人散开,单独领着张清韵和陈剑煌率先走了过去。
粥棚很大,几十口的大铁锅在草棚里依次排开,可同时发放赈粮的仅有十个灶台,而在粥棚之外,有两百多名荷刀持枪的滋阳本地守军士兵维持次序,但动作神态懒散,一看就不象是长期经过训练的模样。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张大少爷把张清韵和陈剑煌留在二十步外。自己背着手单独溜达过去,悄悄探视施粥情况——和灾民们说的一样,几十口大铁锅子里煮的全是灰黄色的麦壳碎屑(麸子)和灰白色的米糠,闻上去又酸又贵,也不知道是不是从牲口棚里淘换出来的——就这,米糠麸皮粥都还是又清又稀,可以照见人的衣冠。
张大少爷强忍怒火,又去看观察伙夫发放赈粮的情况,却见那些肥头大耳的伙夫手里拿的全是带有缺口的木勺,每个灾民一勺所谓的粥,还不够装满一个破碗。就这,那些伙夫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贼厮鸟,嚎什么嚎?养了你们两个多月了,居然还厚着脸皮不走,养你们一辈子啊?”“狗娘养的,嫌少别吃,饿死你全家!”“臭老太婆,滚远点,只有一勺,多了没有!”还有一个最胖也最矮的伙夫伸手去摸上来领粥的青年女子,淫笑说道:“长得不错嘛,配刀爷睡一个晚上,保管你今天晚上吃饱!”说着,那胖子竟然还公然在那青年女子胸口捏了几把。
“哈哈哈哈……!”几十个伙夫一起淫笑起来,“刀头,你那个活儿那么短。玩也是白玩,还是给我们兄弟玩吧。”那瘦得可怜的青年女子满脸通红,几乎是逃一般跑开,走得急了又脚步不稳,一下子就摔在地上,把手里的破碗摔得粉碎,那刀头疯狂淫笑,大声叫道:“别怕,摔了不要紧,多配刀爷一个晚上,刀爷赏你一个破碗。”
看到这里,张大少爷怒火中烧,正要上去掀翻铁锅,城门口却响起了声音,“五王子到,太爷到。”张大少爷扭头一看,却见城门中一群衙役簇拥着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打头两人一个身穿胸前缀有鸂鶒补子的七品官服,想来就是滋阳县令杨炳御,另一个青年男子年龄和张大少爷相当,满脸的酒色之气。穿的却是亲王或者王子才能穿的朱红长泡。张大少爷心中好奇,又暂时忍耐退到一边,观察杨炳御与那青年男子下一步的动作。
看到杨炳御到来,几十个伙夫一起扔下木勺,冲到杨炳御与那青年男子面前客体,杂七杂八的叫道:“见过太尊,见过五王子。”杨炳御挥手让那些伙夫起来,先问了一下施粥情况,又向那被称为五王子的青年男子做了一个尊敬的手势,大模大样的说道:“你们听好了,五王子身边缺人,打算从这些灾民里挑十个闺女进王府侍侯,你们去把灾民队伍里的黄花闺女都叫出来,请五王子亲自挑选。”
“遵命。”几十个伙夫欣喜若狂,一起冲到灾民队伍旁边大叫,“你们都听好了,鲁王府要在你们中间挑十个丫鬟,你们中间没有出嫁的黄花闺女,都站出来!”那个胖子刀头叫得最为大声,“姑娘们,你们发达的机会来了,快站出来,要是被五王子看中了,你们一家都可以吃香喝辣的了。”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大喊,死气沉沉的灾民队伍里还是无人动弹,几乎每一个女子都低下头,似乎都很害怕一般。见此情景,那五王子不免大为扫兴,喝道:“继续施粥。本王子自己挑选。”说着,那五王子领着几个随从走到灾民队伍旁边,逐个逐个的亲自挑选起来。看到这里,张大少爷心生一计,赶紧溜达回张清韵和陈剑煌身边,在满面怒容的张清韵耳边轻声嘀咕起来……
“做梦,我不去!”张清韵白了张大少爷一眼,一口拒绝了张大少爷的要求。张大少爷嘻嘻一笑,又在张清韵圆润的耳边轻声说道:“清韵妹子,做哥哥的求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拿到把柄,我就算弄掉了杨炳御,换了其他的官来,这里的灾民也未必有好日子过。”张清韵红着脸踌躇半天,最终还是把布包着的尚方宝剑塞给张大少爷,又擦去脸上的灰尘,解开藏在软帽里的发簪,这才大步冲向粥棚锅台。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粥棚的士兵拦住张清韵,张清韵理都不理他,直接冲到灶台旁边,抓锅沿奋力一掀,大铁锅里剩下的小半锅麸皮立即洒得到处都是。烫得锅台背后的伙夫哇哇大叫。这么一来,粥棚旁边的两百多个士兵起冲上,纷纷举起刀枪包围张清韵,那边滋阳县令杨炳御和那五王子也冲了过来,杨炳御大怒喝道:“大胆刁民,竟然敢在粥棚捣乱?来人啊,给我拿下!”
“住手!”张清韵先是尖声大叫一声,喝住周围士兵,又指着铁锅脆声大叫道:“粥?这是粥吗?猪食也比这个强!你这个狗官,朝廷让你开仓放粮,又从江南给你调来粮食放赈。你却拿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给灾民吃,官仓里的粮食那里去了?江南送来的粮食那里去了?”
“反了!反了!”杨炳御当众被人戳疼伤疤,顿时暴跳如雷,又蹦又跳的大叫道:“拿下!拿下!给本官拿下!抓到衙门里,本官要亲自审问这个妖言惑众的刁民!”
“慢着!”正如张大少爷所料,那满脸酒色之气的五王子果然站了出来,先是喝住滋阳县的衙役士兵,又上下打量张清韵一通,忽然喝道:“挑去他的帽子!”
“啊!”尖叫声中,张清韵头上的软帽被枪尖一挑,应声而落,满头的青丝也飘然洒落,配合上张清韵那张清秀得让人心动的俏丽脸庞,那怕是瞎子都能认出她是女儿身了。看到这里,满场又是一阵轰动,不少人脱口叫道:“真漂亮!”那五王子则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娘们,长得还真不赖!”
“你……你想干什么?”张清韵双手护胸,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向那五王子问道。那五王子淫邪一笑,说道:“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了!来人啊,把这个捣乱放赈的娘们给我抓进城里去,本小王子要和杨大人一起审问她!”
“你敢!你知道我爹是谁不?”张清韵尖声大叫。那五王子则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抓住张清韵的袖子,淫笑道:“我管你爹是谁,把我服侍得好了,我说不定还叫他一声岳父。”谁着,那五王子拉着张清韵的袖子就要把她拖走,张清韵乘机大叫道:“非礼了!钦差大人,有人非礼我啊!钦差大人,救命啊!”
“钦差大人?那个钦差大人?”那五王子和杨炳御都是一愣。就在此时,陈剑煌率领二十来个东厂番役一起大吼,“钦差大人到——!”
长喝声中,张大少爷抖开布包,露出明黄剑穗的尚方宝剑捧在怀中,手捧钦差大印的张石头和宋献策护卫左右,在陈剑煌等东厂番役的簇拥中大步走向粥棚。而张清韵也乘着那五王子发愣的机会,挣脱他的魔爪冲向张大少爷,藏到张大少爷背后尖声叫道:“张大哥。有淫贼非礼我!抓他,快抓他!”
“大胆杨炳御,见到本钦差,为何不跪?”张大少爷板着脸向杨炳御喝道。杨炳御这才如初梦醒,赶紧率领在场衙役士兵双膝跪下,向张大少爷磕头行礼,自报官职名号,旁边的灾民也是呼啦啦跪下一大片。那五王子则呆立原地,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大少爷也不客气,直接向他喝道:“你是何人?见到尚方宝剑,为何不跪?”
“微臣世封兖州鲁肃王朱寿镛第五子朱以海,叩见钦差大人。”那五王子勉强跪下,声音却甚是傲慢。张大少爷大怒喝道:“朱以海,杨炳御,你们好大的胆子,一个身为王侯之子,却公然强抢民女;一个助纣为虐,却克扣贪墨赈灾粮食,致使灾民饿死无数!你们知罪吗?”
“胡说八道,我抢什么民女了?再说了,你是个什么钦差,叫什么名字?”朱以海傲慢的反问道。张大少爷更加傲慢的答道:“本官乃是奉旨出使江南筹款赈灾并监督赈粮发放的钦差大臣,姓张名好古,皇上圣旨,山东大小官员一应听命!来人啊,把这个调戏强抢民女的不法皇亲拿下!”
“谁敢?你们知道我是谁?敢拿我!”朱以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吼大叫。只可惜张大少爷早就对东厂番役打个招呼,说是出什么事自己一力承担,所以陈剑煌毫不迟疑的一挥手,四个东厂番役立即一起拥上,三下两下就把朱以海制服,拖到一边按了跪下。朱以海更是大怒,冲着自己的随从大叫道:“你们这些贼厮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父王送信,请他来收拾这个张好古!”
朱以海的随从应声而去,有恃无恐的张大少爷却毫不理会,只是呛啷一声拔出尚方宝剑,用雪亮的剑尖挑起滋阳县令杨炳御的下巴,厉声喝道:“杨炳御,本官问你,朝廷命令你开仓放粮,为什么灾民从头至尾没有见到一颗粮食,吃的都是米糠麸皮?还有,本官从江南给滋阳送来的赈灾粮食,到那里去了?”
杨炳御全身颤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张大少爷大怒,又喝道:“说,赈灾的粮食那里去了?”杨炳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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