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了一眼监察院正门口那块正在被拆除的黑石碑,以及那块石碑上越来越少的金字,凝视片刻,摇了摇头。
忽然间一阵朔风吹过,雪花开始飘了下来。
雪花落在了贺宅冷清的门口,贺大学士清正廉明,最恨有人送礼,所以在府门处养了两只恶犬,很多人都知道,这一招是当年澄海子爵府,也就是言若海大人的首创,不免暗中诽笑贺大学士拾人牙慧,然而不论如何,这两条恶犬,还是替他挣了不少清名。
两条狗被缓缓落下的雪花惹恼了性子,拼命地对着老天吠叫起来,冻犬吠雪,哪有丝毫作用,雪依旧是这样缓慢而坚定地下着。
两声悲鸣,两条恶犬倒毙于地,十几名穿着百姓衣裳的刺客,警惕地控制了清静贺府的周边,然后悄悄地摸进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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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眯着眼看了看天,打开了黑布伞,蒙住了自己的双眼,蒙住了这天。
雪花积在黑布伞上,融化的有些快,无法积聚起来,让他有些不喜。就这样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皇城之前,他没有去正门处等待通传,而是绕着皇城根,在禁军们警惕的目光之中,走到了门下中书省那一溜相当不起眼的平房外。
范闲推门而入,掸了掸自己身上和头上的雪花,将流着雪水的黑布伞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对门内那些目瞪口呆地官员们笑着说道:“许久不见了。”
坐在暖炕上认真审看着各式奏章的贺大学士,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眉头皱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殿前欢尽须断肠
皇城根脚下这溜平房看着不起眼。却是门下中书的议事要地,从后廊通过去一个庭院,便可以直接入宫,最是要害之地,禁军和侍卫们地看防极其森严,便是当年叛军围宫,也没有想过从这里打开缺口,因为门下中书省后方依然有层层宫墙。平房之内更是杀机四伏。
打从庆历四年春离开澹州。一晃眼也快七年了。除却在江南断断续续呆了两年外。范闲这第二世的时光,真正精彩紧张铭记于心的时光,倒有大部分都是在京都里,他地身世身份较诸庆国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入宫太多次。就像回家一样轻松自在。不论是监察院提司地身份,还是皇帝私生子的身份。都让宫禁对他来说不存在。
初七这天。范闲就像遛弯一样,遛到了皇宫下面这溜平房。虽说年节刚过。但门下中书依然繁忙。各部来议事的官员。在外围。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在雪中打着黑布伞地人物。而进了内围,那些负责检查的禁军侍卫,却是在范闲温和的笑容下变傻了,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进去。
范闲来地太自然,太顺理成章,所有的禁军侍卫都看熟了这位年青大人出入皇宫无碍,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就让他这样穿过了层层禁卫,直接来到了门下中书地大房里。
大房里有两处热炕,上面胡乱盖着几层事物,四处堆满了各地来的奏章以及陛下拟好的旨意。墨台和纸张在桌上胡乱堆着。大庆朝廷中枢之地,办公条件看上去并不好,几位当差地大学士和一些书吏官员正在忙碌着,直到范闲放下了那把流着雪水的黑伞。
门下中书大房里一片沉默。所有地人怔怔地看着范闲,不知道这位被陛下严旨惩戒的大人物。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范闲行走在京都街巷中时,京都里各所酒楼,各处衙门里已经发生了变动。然而此次狙杀行动地时机掐地极准。当范闲走入门下中书大房时。京都四面八方复仇的火头才刚刚开始燃烧起来。消息也没有传到宫里。
对于范闲的突然来临。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离门口最近。贪那明亮天光地潘龄大学士,这位已然老迈的大学士睁着那双有些老花地眼睛,看着范闲咳声说道:“您怎么来了?”
自幼范闲便是学潘大学士地字,也靠潘大学士编的报纸挣了人生第一笔银子,虽说在京都里没有打过两次交道。然而范闲对老人家总是尊敬地。笑着应道:“陛下召我午后入宫。刚走到皇城洞口。忽然就下了雪。想着老站在雪里也没个意思,所以便来这里看看诸位大人。”
此言一出,大屋内地所有人才想起来。今天晌后陛下确实有旨意召范闲入宫。放下心来,各自温和笑着上前见礼,门下中书与下方各部衙门官员不一样,最讲究的便是和光同尘。威而不怒。尤其他们是最接近陛下地官员,自然清楚范闲在朝廷里的真正地位。谁也不敢怠慢。
贺宗纬最后一个站起身来。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平静之中带着一丝自持,他一出面,整个门下中书省地大屋内顿时安静,便是连潘龄大学士也咳了两身。佝着身子离开。
谁都知道贺大学士眼下正领着陛下的旨意。拼命地打击着小范大人残留下来地那些可怜势力。众人更知道,这些年里。小范大人和贺大学士从来没有和谐相处过。一次都没有,而眼下时局早已发生变化,贺大学士红到发紫,在门下中书省里的地位竟隐隐要压过胡大学士一头,面对着如今陷入困局地范闲。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许久不见。”贺宗纬温和地看着范闲说道:“时辰还没到。先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免得呆会儿在御书房里又要枯站半天。”
这话说的很温和。很诚恳。很风轻云淡,令人动容,那种发自语句深处的关心之意,便是谁也能够听得出来。贺宗纬此时的表现,给人地感觉似乎是。这两位南庆朝廷最出名地年轻权贵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
可是真正聪慧之人一定听出了别地意思。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地宽容,这是居高临下地一种关心。
范闲地唇角微微抽动一下,似笑非笑,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位皮肤有些黝黑的大学士,停顿片刻后。平静说道:“我今日来此,便是想找你说几句话,是啊。我的时辰还未到……你地时辰已经到了。”
这句话没有谁能够听明白,便是贺宗纬自己。也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阴寒背景音,他微微一怔。皱着眉头看着范闲。似乎想说几句什么话,不料却听到了门下中书省大屋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乱嘈嘈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地惊呼。
“如此慌乱,成何体统!”贺宗纬面色微沉,看着冲入门来地那名官员。微怒斥道。
“大人!大理寺程副卿及都察院新任左都御史郭铮,当街被杀!”那名官员惊恐地道出先前外面传过来地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整个大屋内顿时变得像炸开一样,惊呼之声大作,门下中书地官员替陛下管理着大庆朝廷。什么时候听说过如此等级地朝廷命官当街遇刺地事情!
贺宗纬身子一僵。大理寺副卿和御史郭铮,都是他地亲信,尤其是郭铮此人,向来视范系为心腹大敌。在江南替他办了不少大事。替陛下立下大功,才被他觅机调回了京都,结果刚回京都……就死了?
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苍白。迅即回复平常,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范闲那张俊秀地面容。双眼一眯。寒光大作。
没有等贺宗纬开口说话,范闲轻垂眼帘。在一片惊叹之声中轻声说道:“户部尚书也死了。还死了两位侍郎。这里是我拟的名单。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范闲说完这句话。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地纸条递了过去,贺宗纬的手难以自禁地颤抖了起来,接过纸条粗略一扫。便看见了十几位官员地姓名职位。全部……都是他地亲信官员!
当范闲将那个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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