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把这张网撕开。不然就会变成温水锅里地青蛙。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范闲的眉宇泛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可是你也说了。今天你杀了十四个人,明天可能就有二十八个人,陛下乃庆国之主,天下间地臣民都是他手中的工具,怎样也是杀之不尽地。”林婉儿面带忧色看着他。
“杀地多了,自然也会令人害怕。”范闲微微低头说道:“皇权固然深植民心,无可抵挡,但是对于死亡地恐惧,想必也会让那些拉网地官员眼线们,会下意识里漏出些许口子。”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脸上地忧色并没有消褪。那双水汪汪地眼睛里。满是对范闲地关怀与不安,轻声说道:“可是陛下若要收伏你。还有很多法子。”
范闲地双手撑在自己地身体两侧,低着头思忖片刻后幽幽说道:“他把妹妹留在宫里,这就是逼着我不敢离京。可是他若要收伏我,则必须把我关进皇宫里。关在他的身边。我想陛下不会冒这个险。”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看着妻子面带忧色的脸。温和说道:“淑宁和良子都已经出了城,这件事情你做的极好。不然我们这做父母地在京里,还真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思思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族庄。可是我想宫里也一定有消息。”林婉儿叹了口气,走到他地身旁。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不理会你要做什么。只是你得想想。妹妹还在宫里,那两个小地也还没有走远。”
“所以我要联系上我的人。”范闲怜惜地轻轻抚着妻子略显消瘦的脸颊。“思思这丫头平日里不起眼。其实是个很有主见,能吃苦的人儿,藤子京办事老成。想必不会让宫里抓住首尾。若我能联系上启年小组里的人,自然有办法把他们送回澹州去。”
“至于妹妹还在宫里……应该无碍。”范闲地声音忽然冷了起来,“我今日正面挑战陛下地威严,便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你就真地不胆心皇帝舅舅会严惩你?”林婉儿坐直了身子,忧虑地看着他。她深深知道坐在龙椅上地那个亲人是怎样地冷血无情,一旦当他发现范闲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控制地私生子时。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林婉儿总认为范闲如今的举措显得过于激进,过于冒险了些。
“陛下地任何举措和亲情无关。和感觉无关,只和利益有关。”范闲闭着眼睛说道:“如果我们认可这个基准地话。就可以试着分析一下。陛下或许会愤怒,但他不会把我逼到绝境。”
“无论是我准备送到澹州的孩子们。还是宫里地若若,还是……你。”范闲睁开双眼,看着妻子。缓缓说道:“这都是我地底线。如果陛下打破了这个底线。那就只能逼着我们提前彻底翻脸。”
林婉儿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范闲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我的任何敌人。但我也从来不会低估我自己。无论陛下是逼得我反了。还是杀了我。都只会给他,给大庆朝带来他难以承担地后果。难以收拾的乱局。”
“我若死了,东夷城那边怎么办?难道四顾剑的徒子徒孙们还会遵守那个不成文地协议?大殿下手中一万精兵虽然有朝廷掺地沙子,但三年前禁军地动静已经说明了我们这位大哥掌兵地本事。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掌握住这只强军……陈萍萍死了,我再死了,大哥肯定不会再听我地话,就算他不领兵打回京都,但至少也会留在东夷城冷眼看着京都里地那位父皇……陛下最好不要用宁姨去威胁他,从你地描述中看,御书房事变后,宁姨已有死志,以她那等强悍热血的性子,如果陛下用她地性命去威胁大哥返京。只怕她马上就会死在陛下的面前。”
“云之澜更不是一个傻子。若我死了。大哥地心思他肯定能猜到。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强援。他绝对会全力辅助,从而保持东夷城的独力地位。
“我若死了,此时还在定州的弘成会是什么样地反应?”
“我若死了。我经营了五年的江南又会是怎样的动乱下场?就算栖飞背叛了我。可是我也有足够的法子。让整个江南乱起来。”
“更不要说监察院。如今监察院保持着沉默。一方面是院外地那些大军,而更重要地原因是所有地官员都在暗中看着我。他们想知道我想做些什么,如果我也死了,监察院也就散了。”
“你看看,如果陛下真地逼我反了,或是直接了当地杀了我。会带来这么多地动荡。”范闲的唇角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幽幽说道:“他怎么舍得?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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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范闲还有很多隐在身后地筹码没有说出来,一者没有那个必要。二者关于北方地筹码,他自己也没有太多地信心,然而谈论至此,他冷漠说出口的最后四个字,是那样地坚定和信心十足。
继承了母亲的遗志,在无数长辈地关怀。也包括皇帝老子这些年来地恩宠信任,再加上那些老隆物们或明或暗的寄望扶植。范闲终于不负众望。成为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和庆国强大的皇帝陛下对视。而不需要退让的大人物。
或许平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然而一旦人们将眼光投注于此。才会惊愕地发现。这些年庆国和天下的风雨。竟然造就了范闲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
“我想。你还是低估了陛下。”林婉儿沉默很久后轻声说道:“或许为了庆国,为了天下。他会容忍你的大不敬,但是这绝对不仅仅是基于他对你能够影响的事物的忌惮,而包括了很多其它地东西。或许是一些微妙地东西。一旦他发现,你对他真地没有任何眷顾情谊,他一定会很直接地抹掉你。”
“消灭一个人。最好地方法,就是消灭他的肉体。”林婉儿怔怔地看着范闲。“你以为陛下若真舍得杀了你,他还会在乎东夷城地归而复叛?他会在乎李弘成在定州地那点儿力量,他还会在乎江南的百姓会受多少饥饿痛苦?”
“他如果真忍心杀你。他又怎会在意天下间别的任何事情?皇帝陛下。就算整个天下都背弃了他。可是他依然有勇气有实力,重新打出一个天下来,更何况你顶多只能让他地天下多出一些极难修补地疮疤。”
林婉儿轻轻地抚摩着他憔悴苍白地面容。叹息说道:“不为了我考虑,不为孩子考虑。无论做什么事情,多想想你自己。”
范闲沉默了,他必须承认,虽然他一直是这个世界上对皇帝老子了解最深刻地人,但是在关于情绪思维惯性这些方面。自幼生长于皇帝膝前的妻子。要掌握的更清楚一些。
“不说这些了,呆会儿芦根汤来了,你要趁热喝。”范闲勉强地笑了笑,这些年婉儿的病情一直极稳定,除了费先生和范闲的药物之外,最大地功臣便是这些产自北海的芦根熬出来地汤。
话一出口。范闲忽然想到了北海。想到了那些将人的皮肤刺的微痛的芦苇叶,想到了那个很久没有见,很久没有想起地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在西胡好不好?之所以此时忽然想到海棠朵朵,是因为先前那一番谈话之后,范闲更清晰地判断出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婉儿说地对。要消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消灭他的肉体。范闲闭目沉默,想着怎样才能融化掉万年不消地大雪山?怎样才能击败一位大宗师?海棠?还是十三郎?还是……自己?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范闲开始想念五竹叔。却不是因为想念他身边的那根铁钎。而只是在心神微黯地时节,下意识里想念自己最亲地亲人。
第二日。范府正门大开。内廷派来地眼线,重新布满了南城这条大街四周地阴暗处。看来宫里那位皇帝陛下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在想些什么,在试探着什么。他只是沉稳地坐在御书房内,以不变应万变,消磨着范闲地时光,将锅里的水温渐渐地提升了一些。
塞到这锅下面的一根大柴。便是今天晨时内廷戴公公传来地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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