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一揖,沉声说道:“大人三思,不妨先以怀柔之心应之,再徐徐图之。“
范闲笑着摇摇头:“不能徐徐图之,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十天之后,本官就要回苏州主持内库开门迎标之事,不在这十天里把内库里面不服气的人打服了,以后你们怎么管事儿?我可没那兴致天天往这地方跑。”
单达苦着脸说道:“这事不好处理,就算打的那些司库们表面上服了,但他们暗中在坊里做些手脚,甚至连手脚都不需要做,便能让内库出产减低,查……又根本查不明白,最后这责任只怕还是要大人担着。”
范闲有些欣赏此人有一说一的态度,监察院官员的风气,果然比江南路官员要强上不少。他挥手阻止了对方的劝谏,笑着说道:“不怕,杀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
单达与苏文茂一愣,不知道提司大人是从哪里来的信心,司库管的是生产,这事儿监察院可不在行……忽然间,苏文茂脑子一动,想到这内库当初是叶家的产业,而自家大人则是……叶家的后人,难道说提司大人自有办法?
范闲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他们去准备明天真正开衙的事务,而他自己却是去了后院,有些不是滋味儿地喝了两碗粥,便很诚恳地邀请海棠晚上与自己一路去三大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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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下属为他办好了通行证,晚上就算不亮明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而他之所以要喊海棠跟着自己一起去,却不是动了善念,要将内库的光辉扩延至北齐,而是纯粹需要海棠这一个强力保镖。
鸡鸣,天肚白。
内库运转司正使府的后墙那里人影一飘,范闲与海棠结束了一个晚上的探险之行,回到了书房之中。
范闲沉着那张脸,皱眉说道:“夜夜笙歌,管理败坏……是这两个词儿吧?”
海棠却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她今天晚上随着范闲在三大坊逛了一圈,虽然没有接触到军工之类的坊间,但依然被所见所闻震慑住了,原来棉布是用那种纺机织成的,而且居然不用人力,用的是那种水力……只是河水之力怎么就能如此驯服呢?回思今夜见闻,她对于那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叶家女主人更感惊佩,望着范闲的目光也炽热了少许。
范闲不就是那个叶家女主人的儿子吗?
范闲却不如她那般震惊,起先的新鲜感稍除,虽然心中依然有欣赏母亲遗泽的快慰感觉,但是庆国内库,实则比他前世的乡镇企业只怕还不如,只是一些很初级的东西,如果不是庆国皇帝绝顶聪明,将所有的产业都看的紧紧的,只怕早已不如当年值钱了。
不过就一顺德镇,还不能产电冰箱,范闲哪里会吃惊。他吃惊的是另一椿事,那些内库的司库们果然是生活豪奢至极,他的心不禁痒了起来,如果将这些人吃掉的银子吞到自己肚子里,那又得是多大的一笔进帐?
而像长公主担心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担心,什么狗屁技术垄断,又不是什么特难的活路,自己当年虽然不是理科出身,但吹几个玻璃总没太大问题,最关键的是,谁叫咱身后有人啊。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底气,知识就是银子——这就是范闲在内库第一天,所产生的强烈认知。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九十五章霸得蛮、耐不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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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内库转运司,乃是国境之内最出名的独立王国,虽然官员都是由京都派遣而来,但由于远在江南,而且本身内部的诱惑太多,不论是外来的何级官员,到最后,都会被这个庞大而诱人的金窝给同化,监察院的官员或许还好些,但转运司内部的官员,却早已成了这个独立王国的支柱之一,没有人愿意内库发生一丁点变化。
哪怕如今陛下下了旨意,让内库由信阳长公主的手中转移到了范提司的怀里,这些内库官员们虽然当了长公主十几年亲信,却也并不怎么忌惮范闲的到来。他们心想只要表面上的功夫做好了,想必小范大人也不会动了内库的根本,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把戏应该不会上演。
内库的根本是什么?不是那些金山银山,不是那些下苦力的工人,不是外围的商人,而是三大坊的高级工匠与司库们。
内库三大坊分布于江南诸州间,甲坊负责生产玻璃制品、对精度要求极高的工艺品,瓷货,昂贵至极的香水,蒸了又蒸的出名烈酒,还有许多……而像玻璃制品这一类,又可以延展成无数商品,总之可以命名为奢侈品生产商。
而乙坊则是负责大量生产棉布,纱布,研究稻种,打造好钢,大事生产……的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的合集,主要是出产生活资料。
丙坊却是三大坊里看守最森严的工坊,这里负责生产船舶,以及军方需要的先进军械。比如黑骑目前配备地轻巧连弩,就是由这座工坊提供的,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监察院三处与内库的研究部门还在不停研制着火药,只是自从叶家开坊之初,火药的研制似乎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理,以至于目前监察院也只能拿一车火药当炮使。而没有发明出热武器来。不知道是庆国子民的聪明才干不足,还是那位姓叶地女子,曾经使过什么坏。
三大坊只是一个粗疏的说法,与此相关的出产不计其数,星罗密布于闽北之地,源源不断地出产着货物,再经由民间商人提货,分销往北齐、东夷、小诸侯国、大洋之外的蛮荒王国之中,贪婪而汹涌地攫取着整个世界的钱粮,同时也将更好的生活品质。更多的奢华享受传遍到整个世界。
在当年叶家被收入内库之后,虽然各项产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是遗泽尤在,而且各级司库们也真是拿出不少智慧,将叶家的产业发扬光大,这个曲线在十七年前达到了峰值,整个庆国的财政收入,竟有四成出自内库,只是在近些年,这个数字才稍微有些回水。不过依然是庆国最大地财政来源,套句某世的常用词,内库就是推动庆国向前的欲望发动机。
正因为司库这种不入流的官员,对于内库的生产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加上长公主本身就是一个以阴谋走天下的女子,不擅长也不屑于用开山大刀去进行管理,所以这么些年来,各种情势相叠,让司库们成为了庆国最特殊的一批官僚。
内库最底层的工人挣不了多少钱,甚至连负责管理的官员也并不如何嚣张,唯独是司库们,在丰厚地俸禄之外。还享用着各式名目的津贴,以及各种各样的红利。这不能不说是长公主高薪养狼带来的后果,而且也与朝廷这些年来管理地混乱有关。
司库们在内库转运司一地,真有些像土皇帝,虽然他们表面上并不如何嚣张。但暗底下吃扣拿银,盘剥工人。将获得的钱经由外围的钱庄往四野里撒,在周边的大州里已经盘下了不少土地,至于在其中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另外这些司库们在内库中欺压下层工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有少做。
高级一些的司库还讲究些脸面,那些中级三十来岁的司库则是赤裸裸地无耻着,范闲夜里查到的一名司库,家中竟是蓄养了十二房小妾!而那些年不过二十的小妾是怎么来的……谁能说的清楚?只知道年年都有工人闹事,至于告状地更是不计其数,只是内库特殊,往往这些告状的苦主根本出不了内库,就算侥幸到了苏州城地,也总被朝廷糊弄下来。
得罪良民事小,得罪司库事大,这是江南路官员们的共识。
于是当新一任的内库转运司正使,钦差大人范闲到了闽北衙门之后,那些对司库们怀着刻骨仇恨的下层工人与百姓,再也没有去击鼓鸣冤,而是冷漠看着衙门处的大门,眼眸里闪过着阴火。
……
……
火光一现,鞭炮之声大作,红屑漫天飞舞之中,闽北内库转运司衙门的正门缓缓拉开,数十名官员身着正服,在微薰的气味中鱼贯而入,分列两行,对着正中间的那位年青官员恭敬行礼。
出圣旨,请明剑,亮明钦差身份,言清管事章程,范闲看着堂下的这些下属们,将双手一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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