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素来不懂这些,丰公子看着好便是了。”玉无缘的目光落在房中花几上一盆素兰上。
“小二哥,那就上这四道菜,另加两壶断鸿液。”丰息吩咐道。
“是,公子。”小二答应着离去。
小二走后,房中一片静寂,这两人并称为四公子,且皆是风采不凡,此番偶遇,本应惺惺相惜才是,可却不知为何,两人却皆是十分默契的保持距离,无丝毫亲近之意。
隔着一张桌,却似隔着一条汉江,宽广的江畔,他们隔水相望,互为对方风采倾倒,却无法跨越,无法相交。
丰息端坐着,手指把玩着指间一枚苍玉扳指,眼光有时瞟向窗外,有时会落在玉无缘身上,长长凤目时时涌出一丝莫名的浅笑,神态间永远是高贵悠闲,不负他武林贵公子的称号。
玉无缘则轻松的靠在椅背上,脸微微侧向窗外,目光缥缈,似看着窗棱,又似落向那苍茫的天际,神情平和而悠远,明明坐在眼前,感觉却是那般的遥远。仿佛他已融入这个天地间,又仿佛是他包容着这个天地,就像无边无垠的水,清澈的倒映着天地万物,却又深广得吞纳天地万物。
不一会儿,酒菜送到。
“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再加断鸿液两壶。”小二唱着菜名,打破这一室的沉静,“两位公子请慢用。”
小二退下,走至帘前忽又折回,“不知两位公子可要听曲?”
“这还有唱曲的吗?”玉无缘终于从天边回首,目光不带一丝重量的落在小二身上。
“公子别误会,我们落日楼可不是花楼,唱曲的凤栖梧凤姑娘也不比那些青楼姑娘,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大家小姐,若非……唉!”这小二哥忽地打住,深深一叹,然后又继续道,“凤姑娘唱的曲在这虞城可是数一的,比雨霖楼的姑娘们不知高明到哪了,两位公子不信一听便知,小的决无夸口。”
说到最后,小二言中颇有自豪之感,两人不由皆是微微一笑,也不追问他前头中断之话。
“刚才曾远远的听得半曲‘别离’,是这位凤姑娘唱的吗?”丰息抚着玉扳指的手终于停下,淡淡问一句。
“对,刚才的曲儿就是凤姑娘唱的。”
“既然如此,那便请这位凤姑娘隔着帘唱一曲吧。”丰息挥手道。
“好的。”小二退下。
而钟离上前为两人斟酒。
“玉公子,咱们且品尝一下这落日楼的名菜佳酿。”丰息微笑道。
“嗯。”玉无缘端杯浅尝,片刻后颔首微笑,“入口醇香,清洌温和,好酒!”
丰息也饮一口,点点头:“是不错。”
然后伸筷挟向那道仿若一朵紫色睡莲的“水风轻”,细细品尝。
“原来是茄子,嗯……不错,茄子难做处便是特别吃油,往往太过油腻,而这却是清清淡淡,入口即化,不但茄香盈齿,咽喉处似还能尝到一股莲香。”
“这一叶青萍中染一抹浅黄,难怪叫‘萍花渐老’。”玉无缘则伸筷挟向那状若青萍的菜,“原来是青瓜,嗯……生与熟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清脆爽滑,最佳处便是瓜汁饱满且原汁原味,定是现采现做。”
“月露冷?”丰息看着那盘一片片圆润澄黄如满月,挟起一片,上还凝结着一滴滴似珠似露,轻轻咬下一角,一股脆甜便从口中散开,“看来取材莲藕,选粗细适中的嫩藕,切成厚薄大小一至的圆片,再点以雪兰汁,不但好看其味更绝!‘月露冷’,好名字!”
“梧叶飘黄原来是芽白。”玉无缘也尝了最后一道菜,一瓣瓣形如巴掌,芽叶嫩黄,色泽动人,“嗯……嫩且鲜!”
“哈,想不到落日楼最有名的菜不但全是素菜,且是极为平常的菜。”丰息叹曰。
“能将如此平常的菜做出如此不平常的形与味,更能取这等不俗的名,这落日楼的主人不简单。”玉无缘也笑叹。
“看此楼风格,不难想象其主人。”丰息环视楼阁,赞赏道,“简约中透中淡雅,平凡中透着别致,很久没有见过如此佳作了。”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玉无缘悠悠吟道,又移目窗外,夕辉正在慢慢收敛,几叶小舟逝向天际,“不知这落日楼的主人建这落日楼时是怎样一番心事。”
“呵。”丰息一笑,看向他,眼中似映着夕阳的金芒。“或许他将那无人会的登临意全倾于此楼,只是……玉公子应不愁‘无人会’才是。”
“只可惜无缘素来无知无感,更别提‘登临意’了。”玉无缘收回窗外的目光,回视丰息,似带有夕阳的轻辉,眼波却坦然,静若此时波澜不惊的江面。
“那真是可惜了。”丰息似颇为遗憾。
楼梯间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伴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帘前,透过薄薄的水蓝色布帘,隐约有一个窈窕的影子。
“不知客人想听什么曲?”
女子的声音清中带着漠,冷中带着丝丝傲。
而玉无缘却是专心的挟起一片‘月露冷’,似未听到帘外的问话。
丰息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然后淡淡的道:“凤姑娘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帘外有片刻沉默,然后琵琶声起,若珠玉落盘,若花底莺语,若冰下凝泉,未歌曲已有情。
听得这样的琵琶声,两人都有丝讶异,不由皆瞟一眼布帘,想不到风尘中人竟有这等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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