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还特意给厨房上了锁,将唯一的钥匙,塞进了后裤兜里。
他推着父亲,在小区里一圈圈地绕,心急如焚。
可没法,只要他一往家的方向踅,狗就趴在地上不肯动,父亲也按住了轮椅不让挪,两个齐心协力,搞得他寸步难移。
大骏只得哄着他俩,看欢欢明明没有尿,也愣是翘着条后腿,颤巍巍地将小区里的树蹭了个遍。
还得时刻留意着父亲,只要他嘴里“啊啊”出声,就赶忙弓腰,将脑袋伸过去,任由他将掐下来的野花,缠到自己头发里。
几年前,聪慧了一辈子的父亲,忽然开始记不清事情。
开始是忘带钥匙,后来是叫不上老朋友的名字,但是大家都没太在意,老人嘛,记性差点也是常有的事情。
某个冬夜,下班回来的马大骏看见父亲牵着狗,雕塑一般,立在暮色之中,肩上落着层薄薄的雪。问他怎么不回家,父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后来他才知道,出去遛狗的父亲,一掉头,忘了家在哪。
某个天色阴沉的午后,出去买菜的父亲跌了一跤,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打那以后,父亲好像忽然老了,本就不善言辞的他,话更少了。慢慢的,旧日的朋友也不再上门,他一日日地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盯住窗外的太阳看。
四季的光影在他脸上轮转,而父亲似睡非睡,始终是同一副惘然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后来,父亲终于退出了现实的苦难,在梦里寻得了自由。
疾病让他重新蜕回成一个孩子,将隐藏了一辈子的情绪一股脑地迸发出来,开心了就笑,不高兴了就闹,再也不必去看谁的脸色,再也不用去扛什么责任,他在糊涂中,求得了恒久的安稳。
大骏是家中独子,父亲病倒后,吃喝拉撒都得由人陪着,他就跟母亲倒着班照顾,转眼已过了两三年。
而今母亲糖尿病愈发严重,引发了白内障,劝她去医院手术,总各种理由推说不去。大骏知道,她是舍不得钱,过惯了苦日子,总想着省吃俭用,攒下点积蓄,好留给他结婚使。
别看她嘴上天天催他结婚,其实心里也清楚,家里这破条件,拿什么娶人家姑娘呢?
这五十来平的老房子,已是他们最后的庇护。
于是母子二人心照不宣,每次她本能地催,大骏就笑着岔巴开话题,母亲则顺坡下驴,只骂他不着调,对家中的贫困全然不提。
“爸,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骏将轮椅停在树荫底下,轻轻理顺父亲脑后的乱发。
马老爷子却没空理他,弯下身子,吃力地捡起路边被人踏过的凌霄??x?花,仰脸冲着他笑。手一拱一拱的,要给他戴上。
大骏顺从地垂下头来,任父亲揪起一绺头发,粗鲁地拉扯。
“报警?报警不行,这事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我发誓,我是真不知道那个老头哪来的。”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父亲同样佝偻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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