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此不再写你
然而要彻底忘却谈何容易。波婉是他不计后果、不顾一切深爱的女孩。在痛苦中糅合着希望,他硬是将自行车学会了。骑着车去老校区约波婉,她却委婉地拒绝了。
曾经紧紧相贴的两颗心竟如此疏漠。爱与恨的交织加重了他在昌平的孤独感。他写下《在昌平的孤独》,写下自己恶劣的心绪——
孤独是一只鱼筐
是鱼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孤独是泉水中睡着的鹿王
梦见的猎鹿人
就是那用鱼筐提水的人
幸好能与波婉维持一种淡淡的交往,还不至于彻底绝望。可随后,淡淡的交往与淡淡的希望被波婉的父母无情地掐断了。
远在呼和浩特的父母密切关注自己的女儿和海子。他们已无法忍受关于海子的种种奇谈怪论。终于来到法大,直接找到校、系领导。
在系办公室里,波婉的父母一脸怒气,作为知识分子的父亲说话条条上纲上线:“我们含辛茹苦培养女儿,指望法大的管理和教育能以高素质的教师培养出有理想有作为的学子。然而法大的教师竟置道德不顾,以写诗歌为名引诱不谙世事的女学生。法大如何向天下的父母和学生交待?”
学校迫于压力,只得干涉海子与波婉的交往。海子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见外人,不能写作,痛苦喝酒,然后倒下去睡,醒了再喝酒,昏昏沉沉中度过两天。他恨波婉,是她将自己引入爱河,是她激发着自己的诗歌热情。如今又是她忽然撒手,让自己落入痛苦无助的万丈深渊。在这万丈深渊里,他万念俱灰,将自己与那些天才的艺术家一一对照,他想起了天才的音乐家约翰?克利斯朵夫,以及他那“幸福与爱情只是一时的欺罔”的观念。脑中反复出现的就是那次在葡萄园之西,在钟声中,波婉信誓旦旦要与父母背叛,做义军的首领的情景。而今,她退缩止步了。他们的爱情就这么不堪一击,誓言真的只是欺罔。“为什么要欺骗我?”他捶着桌子大声责问。
波婉托人捎来一信,里面没有自责的话语,也没有劝慰的文字,仅是摘录的诗句:
我奉献的不能叫爱情,
它只算得是崇拜,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想你该不致见外?
这是英国杰出诗人雪莱的诗句,波婉引用它为自己往日的诺言找一个光明的借口。这让海子无比激愤,他无泪地疯狂大吼:“崇拜?谁要你的崇拜?”“爱情必须向整个人类和村庄交待!”“为什么要让你甜蜜的誓言变成残酷的欺罔?”
楼下住的是一位工人,他被海子那来回走动的脚步和捶桌子的震撼声搅得无法入睡,忍不住走上来,捶着门大喊:“静一静,你疯啦?”
屋内的海子痛苦地哈哈大笑,边笑边说:“对,疯啦,我疯啦,爱情欺骗了我!我能不疯?”
那位工人被吓住了,悻悻地下楼。对迎面而来的另一个人说:“他失恋了,快疯了。”他无法忍受,终于在一个下午,找到波婉,一路无语来到军都山。海子怒火中烧,气愤地逼问:“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海子,我没有欺骗你,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过去和现在!”
“你说过,你要做义军的首领,可如今你却要这么轻易分手。”
“海子,你明白我俩的处境,能再交往下去吗?你的教师身份还有我的学业!”波婉谨慎而平静地说。
“真正的爱情应该执著而坚贞,哪怕赴汤蹈火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你为什么做不到?”
“海子,那是你诗人理想中的爱情。可爱情是不能超越现实的,这是一个真理,你会明白的。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现实!”
“你对我付出的不是爱情而是崇拜,对吗?”
“对的!”波婉依旧平静,“这几天我理智地梳理自己,我以前对你的感情里,有爱情但更多的是崇拜,今天仍是崇拜你,这是我们今后仍能做朋友的基础。”
“我只问你,现在还爱我吗?”海子逼问。
“别问这好吗?”
“不,你必须回答,真实地回答!”波婉没有说话。
浓黑的云从东北升起,从山头压过。两人僵持着。
暴雨降下,军都山下的原野、城市都弥漫在雨帘之中,飘溅的雨水如烟似雾。海子逼视着波婉,她埋着头,雨水顺着发梢流下。那曾让他熟悉的身躯在雨中颤抖,他心头一酸,走上去揽她入怀。
波婉泣不成声地说:“海子,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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