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青浦,彭先仲挠头不已,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跟蜡烛似的,都快整个烧掉了。粤商总会的会首虽然是安金枝,可实际的工作却是他这个青田公司商关部的主事在打理。
曲江庞泽旺事件在粤商总会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商人们虽然明里不敢说,暗里都觉得李肆处置太重,为此彭先仲专门召集怨气最大,心里也最有鬼的一些会员,安抚和开导他们。
大面上稳定住了,接着他就奉李肆之命,督着商关部撰写《青浦商约细则》,将粤商总会必须要遵守的工商事细节整理出来,虽然是亡羊补牢,做总比不做好。而且这些细节也没写明违反了会如何处置,只是提醒大家,这些事情李肆很在意。
正做着这事,广西的事情又堆过来了,彭先仲不得不赶紧跟怡香号联系,要他们就假冒青田司卫的事给个交代,同时也跟其他广西商人联络,看有没有办法居中说合,救回兴盛堂韩玉阶。这韩玉阶就是以前湖南隆兴堂的韩掌柜,事业作大了以后,自己开了兴盛堂,专作铅锡硫磺硝石等矿产生意,属于李肆的“战略合作伙伴”。
“小彭啊,忙成这个样子,都没顾着为自己考虑考虑?”
湖南聚盛行的于颂来了青浦,见到彭先仲这般模样,像是无比感慨。
“自己?”
彭先仲却听得这话有古怪,愣了一下。
“呃……我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过身边事?”
于颂口风转开。
“呵呵……那也得有合适的人吧。”
彭先仲摇头,三年前,他不过是英德彭家的一个小角色,可现在自己的家族反而成了小角色,连带他自己的婚事,族中都再难置喙,任得他自己挑拣。而他跟在李肆身边,严三娘、盘金铃乃至安九秀这些才貌双全的绝色见得惯了,眼界也高了,竟然没谁再看入眼,忙碌下来,这事也就丢在了一边。
“后面的事,怎么都难说,还是多为自己想想。”
于颂语气飘浮地说着,彭先仲笑笑,只当他跟其他商人一样,都在担忧前路,没怎么上心。
在广西商人身上下了力,李肆就遣人回英德向李肆禀报,这时又有人来找彭先仲了。
“爹!?你怎么过来了?”
彭先仲的父亲来了,脸色很沉重。
自从彭先仲进了青田公司后,彭家也一路发达,虽然说不上豪富,在韶州也算是众人皆知的名号,粮米、琉璃、铁具、酒和靛蓝靛青染料等产业做得红红火火。除了彭先仲在青田公司的关系,还有族中女子以彭家老爷子义女的身份嫁给了青田公司元老田大由,和李肆的关系非同一般。
“先仲啊,老爷子开始为咱们彭家的未来担忧了。”
彭先仲的父亲也说到了未来,彭先仲心中一凉,就连自家也开始不看好李肆这条路了?
“咱们彭家在江西的亲族都遭了牵连,官府没明着整他们,却在各方面刁难,亲族里也有做官的,读书人更不少,这下子都被封了前途。老爷子也说让他们搬过来,他们却不愿,还说是被咱们害了,要老爷子给个交代。”
彭先仲的父亲长叹一声,显是无比抑郁。
“老爷子让我过来问你,四哥儿……是真要准备反了吗?”
他这个问题,彭先仲无言以对,李肆在婚礼上剪了辫子,反意再明显不过。但亲眼目睹者却很少,都是最亲切的人,他身为其中一员,自然不会对外泄露此事。
“现在这情形,四哥儿都没反,还担心什么呢?”
彭先仲只能这么说,他父亲摇头。
“照这情形走下去,我看也是一个反字。”
彭先仲还要分辩,他父亲摆手道:“我也只是来转达老爷子的话,咱们是商人,上面总得有个朝廷。现在彭家跟着粤商总会,跟着四哥儿,可以说成是受了他的胁迫。但你已经是青田公司的主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彭家可是不敢再认你的。”
这一刻,彭先仲只觉得满嘴苦涩,李肆和他一直在谈可能会遭遇到的压力,没想到现在着落在了自己身上。
广州城某处的一座华贵酒楼里,一群人正在包间里低低议论着,听他们的腔调,竟然都来自江西。
“佟国勷竟然要把咱们的户籍都卸掉,唆使其他豪族吞咱们的地,这有些荒唐了吧?那些豪族能帮着他干这混账事?”
“他忌惮李肆,可不忌惮咱们,也不忌惮那些豪族,这事他就是放个风出来,表明他能威胁到咱们。”
“地都无所谓,可咱们的亲族祖祠都在那,怎么也不能让祖宗遭了难吧?”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是去问问那李肆,到底是想干什么吧?”
这帮江西商人神色不定,他们跟李肆的关系不深,只是要在广东做生意,不得不从了李肆,加入粤商总会,一边享受好处,一边担忧未来,一直是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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