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枪的后果,只是在哀叹,理论上的概率,果然从来都是理论上的。
“正目枪,副目刀牌,结阵后退!”
龙高山下着命令,这个二十六七的瑶族汉子气质跟于汉翼类似,都是谨慎细致,李肆对他在事务上的信任,还要多过盘石玉。这也难怪,龙高山之前可是专猎狐狼的猎户。
李肆抱起安九秀,十多个双枪司卫把他围在中间,另一半司卫取下背上的藤牌,拔出腰刀,护在外层,一点点朝后退去。之前三十人六十枪,将屋顶的弓弩手打倒二十多人,不仅吓得弓弩手全都趴了下来,再不敢显露身形,左右两侧的刀牌兵也都被震得不敢上前。
“冲!冲啊!拿住李肆,赏银千两!加官佐领!”
马鹞子清醒过来,在楼上高声喊着,三百人,三百人突袭三十人,居然被一通排枪打得没了胆子,这还是兵吗!?真要被他们跑了,恐怕那刻薄四阿哥,会把自己也弄到宁古塔去吹风吧。
被他许下的犒赏震动,这些将军府亲兵的心神终于聚了起来,都是恼羞成怒,这点人还敢嚣张,当我们旗人跟你们汉人一般废物?
左右兵丁振奋心气,一拥而上,形势再度急转直下。小小圆阵里,持枪司卫还在装弹,外层的司卫已经被砍倒了好几个。如果他们不是李肆从千人里精选出来的好手,又受过严三娘的严格训练,估计片刻都挡不住这十倍人的冲击。
就在外层司卫即将被人潮完全吞没时,内层司卫终于准备就绪,十多柄月雷铳几乎就指着兵丁的脑袋开火,轰轰连响,一圈红白浆液在密集的人潮中炸开。
这圈浆液带起一股无形的震荡,卷得兵丁们退潮一般散开,虽然知道这些火铳需要时间装弹,可谁愿意冒着那危险,送到枪口前就死?
“弓弩手!给我射!全都射倒!”
眼见肉搏兵被打退,马鹞子很是庆幸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可瞅着小小的圆阵再度启动,朝着街口突去,他又发了急,赶紧招呼起还趴在屋顶上的弓弩手,这时候也不管会不会伤到李肆了,只要不把他射死就好。
弩箭又如雨点一般落下,内层用枪的司卫都不得不撑起藤牌遮挡,龙高山对司卫们喊道:“腿脚还灵便的兄弟,赶紧护着总司抢出去!”
还能站着的司卫也就十七八个,其中腿上没伤的也就三五个,这是要把龙高山等人丢在这当弃卒,李肆看看怀中那白衣已被染得猩红的安九秀,心说我讨厌这样的选择。而且,还有其他的选择。
李肆阻住要护着他离开的司卫,指了指龙高山腰间一个东西,“吹!”
龙高山愣住:“这是巡丁的召集号,他们可也是官兵。”
李肆一笑,回想起当初留用龙高山的情形。盘石玉不懂事,非要人代他守在李肆身边,李肆也不跟他计较,但于汉翼等人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外人来当随身侍卫,所以一定要盘问清楚。
当时于汉翼问得很直接,说跟在总司身边,不定就是干着造反的事,龙高山嘿嘿笑了,笑得很诡异,对于汉翼说:“十三年前,我就在造反了,还亲手杀了好几个清兵,你们真要造反,还得喊我前辈呢。”
当时李肆才记起来,连南瑶民在康熙四十一年就反过,清廷调了几省数万绿营,连剿带抚才摆平。
眼下听龙高山这话,已是自居为反贼,李肆摇头:“我们现在才是官兵,他们是贼匪!”
以李肆对广东官场的把握,只要胤禛跟地方官员亮身份,他就能知道。此次出事,就在于没料到胤禛微服而来,不亮钦差仪仗,不招呼地方官府。现在围攻他的兵丁,听刚才那许诺,也该是广州将军府的旗人亲兵。管源忠跟广东官场不是一个体系,不得不配合胤禛,但看安九秀能跑来报警,说明背后也是管源忠在通消息,只是阴差阳错,晚了一夜。
眼下形势就很复杂了,双方都没摆明车马,李肆现在还是正牌的朝廷命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大的典史,可这招牌还能用用。刚才他和龙高山一样,遭了伏击,下意识地当自己“暴露”了,现在回过了神,脑子终于也能转到这点上。
尖利而高亢的哨子声响起,百花楼上的胤禛等人只在皱眉,以为是招呼援手,可眼前事情即将解决,总不成有天降神兵来帮忙吧,从青浦货站到这里也得小半时辰呢。
“不好!那是城防哨声!而且是有紧急之事的招呼!”
马鹞子变色,这哨声他可听过,也就是李肆就任南海县典史后鼓捣出来的。这一声哨响,估计不过片刻时间,附近的巡丁、衙役,城守汛的汛兵,甚至火铺的铺夫都能聚集过来,到那时事情就复杂了。
“怕什么,主子把钦差身份一亮,来了正帮着咱们抓人!”
戴铎却是笑了,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可他这话,得来的却是胤禛恼怒的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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