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我……本就不是女人。”
这一番言语渗得安小凤又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关蒄,那么小年纪,算术却强到变态,多半也是没被那李肆当人待,强压着练出来的。
盘金铃回头,正见到安小凤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皱眉道:“那不是……广州安家的什么十小姐么?”
严三娘哼了一声:“多半她那样的才会被他当女人看。”
盘金铃低低笑了,接着想到了什么,很小心地问道:“你父亲也好得差不多了,有什么打算呢?”
正展着一匹花布在身上比划的严三娘愣住,眼眉也都低沉下来,轻咬着嘴唇,装作没听懂:“什么……什么打算?”
她是没打算,逃也似的奔回来的安小凤却有了打算,特别是看过家中那些算手正埋在如山的账册中,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之后。
“六……六叔,我……我不想……”
她找到安六,神色凄惶地正要说什么,安六一拍身边人高的账册。
“这是他送来的,你可得赶紧处置好,让他知道你的本事。”
安小凤两眼一翻,仰头就倒,李肆是不是知道了她的本事不清楚,可她却是知道了李肆把男人当牲口,女人当男人用的本事……
“病了?真是娇弱啊。”
听到安小凤卧床的消息,李肆发着牢骚,安家送来了十一个算手,加上安小凤是十二个。这些人还不够,如今又少一个,进度肯定会受影响。
“这里比广州凉多了,该是有些不适应。”
安六赔笑着解释道,心想安小凤说得真没错,安家送她是来“和亲”的,这李肆却当作劳力苦工压榨,瞧他带来的那十一个算手,这两日每天劳作至少八个时辰,一个个都快口吐白沫。
可他也没法说李肆故意刁难,不仅是这些算手,李肆还从其他地方调来了十多个掌柜,正日以继夜地整理着账册。他也看过这些账册,有点像是钞关的账目,李肆是要他们转到另一套有些古怪的账目上,这种转账肯定需要大量的核对复查,没足够的熟练算手可干不动。
“要不就回广州去调养吧,这里的确比广州冷,我需要能干事的算手。”
李肆压根没把安小凤当女人待,更谈不上当可以入房的女人。安六咬着牙,却不敢有什么异议,谁让他给足了压力,甚至威胁说要直接把她送福建去,安小凤也不愿再呆在这里了呢。
“这可麻烦了……”
安六黯然神伤,李肆也在叹气。
“看来你们安家,即便是在账务上,也难以支撑太大的事业,咱们的合作就一步步来吧。”
安六心中滴血,只想着赶紧把安小凤给扔到福建那土财主家里去。
最终李肆只给了安家在广东福建行销水晶琉璃品的代理权,各方面条件都比照彭家来,包括下游分销商的选择,以及出货价,都必须由李肆点头,如果乱串货乱定价,李肆就要收回代理权。
安六不敢做主,只说回去后由家主定夺,可他知道,这条件家里肯定不接受,李肆这些条件也不是真心要安家接受,而是等着家里给出真正的诚意。
“那些算手,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带走,我还需要他们再干上至少半月。”
李肆这么说着,证实了安六的揣测,也让他更为好奇,李肆这到底是在鼓捣什么呢?难不成他把整个钞关的账目都搬来了?
那些账册的确是浛洸钞关的,可不是全部,真要全部料理一遍,李肆得找来几百号算手才行。那些只是去年一年以及今年两个月的。
如今的浛洸钞关有三拨人,包括钞关委员,经制上的两个书吏以及十来个零散人手,这是官府势力,现在就是样子货,根本不管实事。以彭先仲为首的商人们组织起来的关会,以原先那些钞关书吏为班底建起来,属于李肆这青田公司的关行,他们二者实际掌握着钞关。
关行实际查验商货,征收税银,登记账目。关会出份子钱给李肆,由其供养关行,同时监督关行的征收有没有勒索压榨的行为。而上缴税银,是由李肆另外派出的关牙负责。
虽然从利害关系上分割了官府对钞关的控制权,可因为账目还存续着,李肆觉得如果继续用之前那种循环账,以及传统的四柱账法,关行一旦再被夺回去,官府可以继续顺畅地收税。所以他要从账目上继续制造壁垒。
用上安家的算手清查核对老账,再用青田公司的算手掌柜将老账数据搬迁到新账上。以后让关行用新账,这样官府就没办法再插手到关行的细务上,从而实现真正的隔离。而钞关要向户部上缴备查的账目,就由钞关留下的那些书吏们自己生造就好,反正银子总数是足的,只让关行另出一份亲填薄给钞关书吏作假账。
新的账法全用借贷法和阿拉伯数字,而且还用上更为细致的分类账,账册流转、保管和整理分析,全以李肆前世在商业账务上的那些基础知识支撑,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一旦运转个一年半载,官府和商人的关会,就再难厘清关行的运转,只能当好收钱人和出钱人的角色,要改变这样的格局,除非下定决心砸烂局面,从头来过,那样做的风险和代价就不是一般的高。
李肆之所以这么急,是他从彭先仲的关会那听到一些风声,说上层的大佬似乎开始注意到这个关会,他不得不加快了进度,甚至关蒄提出也要参加时,他思忖良久,也不得不点头。
“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的。”
李肆暗叹,关蒄的确是在数字上天资超人,他再要刻意打压,也真是没有道理,只好任得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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