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渔夫无奈的摇摇头:“唉——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为怕收信的人不相信,有时候,寄信的人还得送上信物之类的,特别是这种紧急重要的信函。记得芒种之时吧,我去想他拿信的时候,看到他脸青一块肿一块的。问他老半天了,他才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说道是被王宫的侍卫打的。唉——什么世道呀!正想帮他出点恶气,他赶忙拦着我,说是他的错,与侍卫无关。我也很惊奇啊。他才小声说道是他忘了拿手谕,想进宫索求,被侍卫拦着。我估摸着吧,是侍卫不分缘由的把他拖到一边就……唉——最终是那大人正好回来,解救了他。不然恐怕还要严重……”
宛兰呀唏嘘不已,到底是底层的小人啊!命运永远掌握在上层的手里。不过是个小小的佐证,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如同《诗经。召南》中的《小星》所叹:“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可是悲哀又有何用,除了抱头哭泣,能打破这惯有的秩序吗?
思怔了半天,而那年轻人正在照顾那受伤的人,淡青的衣服沾上了一块块的血迹。但他毫不在乎,依然向那人嘘寒问暖,眼神也不复刚才的凛然正气的傲然,蓦地换成泛射阵阵柔意的慈悲心。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一会在权贵面前“安得摧眉折腰事权贵”,一会在那被打伤的马主人面前“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矛盾重重的人啊!
“哎哟!”
一声惨叫传来,大家吓得赶忙寻声望过去。这一望,都乐不可支了。刚开始还掩面低声的笑,到后面干脆无拘束的哄堂大笑。宛兰从后面挤出去,到了前面才看清楚,顿时笑得差点俯地,赶忙问旁边人缘由——那李云聪刚才去那马车里,不出一会儿,就听到一骨碌,李云聪就被踹到车外,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顿时头破血流,还来不及呜呜就跪在马车边硬磕,又把前额给磕肿了,求马车里的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大家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当然都乐坏了。刚才他还耀武扬威的鞭笞路人,暴打马主人,还在这里大声狗吠。现在可好了,像只癞皮狗一样,彻底蔫吧了!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莫名其妙的安安静静,只有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大家都紧张的盯着马车那里。宛兰赶忙瞧去——马车正下来一个披盔带甲的人,身材高挑瘦长,手握着把青铜剑,不紧不慢的下来了。
那癞皮狗般的李云聪见状,全身抖个不停,赶忙跪着前行,在那大人脚踝边不停死磕,磕得血肉横飞的,嘴里不清不楚的呼喊着:“大人原谅呀!大人原谅呀!”
“这人——就是——蒋——权?”宛兰见到李云聪如此担惊受怕,估计自己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那蒋权轻轻的甩了下眼,轻描淡写的脚一飞,那癞皮狗却飞出几米,那边的人赶忙闪将一边,任由他再飞出几米,撞到一小摊,便不省人事了。那小摊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震惊得不知所措了——想找闯祸人吧,算了,自己还不想被那大人给踢了。
“扑通”——又一声脆响,众人回头望去,正看到那伤痕累累的马主人,如软泥般的跪在地上。年轻人要去扶,马主人脸色煞白,急忙推开他。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哀叹一声,遂向那大人看去,虽目带愠火但却不敢冒犯,退到一边侍立。
“噔——噔——噔——”
悠长而有力的脚步声,响彻在繁忙而又空旷的街道。无人敢言论,只得低头偷偷看去。那脚步声,似乎是踏在心里面,与心跳声相融合,奏起了心惊不已的丧歌。
宛兰看着蒋权,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大家怎么恐惧到这种地步。不过只是看那人几眼,便觉得不寒而栗了。
那人踱着悠闲地脚步,左手握着亮澄澄的青铜剑,右手背在身后,略微仰视着天空。面容虽说俊俏,但有着玩世不恭的影子;俊俏之下却是冷冷的,却人与千里之外的神态。而那眼睛,从那瞳孔中完全映射不到周围的人们,黑咕隆咚的,犹如身处在盛夏的南极,虽说骄阳似火,烘烤万物,却不敢把光投射到南极一分;南极就像那无底洞,把所有的光芒吸食殆尽,冰冷至极,也黑暗到了极限。而这黑咕隆咚的瞳孔,就是这种感觉,深邃未知,凛冽刺骨……
虽然说是夏天,但不知怎么的,宛兰身旁的人正在发抖,脸色有点怪异。再看下那蒋权——“天……啊!他……正在盯着我……看……”那人所有的目光聚焦到宛兰身上,她顿时觉得难受万分,时而灼热,时而刺骨,就是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宛兰略微尴尬的瞟了下蒋权,只是一瞬,便感觉他嘴角莫名其妙的抽了下,接着转头走开了。
宛兰长舒一口气,但还是觉得有点心惊胆战——刚才那短短的对视,还有那奇怪的脸部表情——这才明白,自己如同麻雀样,被一只猎狗玩味着,虽不打算吃掉,但仍然让麻雀双翅扑棱个不停。
蒋权走到马主人面前,只是上下打量了下他。马主人却紧张得说不出话,趴在蒋权跟前,颤抖着抱着他的脚踝,呢喃着什么。
“噗——”
……
“啊——”
人群中一妇女大声尖叫,瞬间打破所有的沉寂。
周围的人愣了半晌,也终于爆发喧嚣……地上倒了很多人,只剩下站着或坐着这些清醒的人,瞪大了眼睛,嘴中说了一堆的词……
宛兰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模模糊糊,逐渐融合成为了一种十分鲜明的颜色——“啊——红……色……的血——血——啊!”
“咚”软倒在地上,任由那鲜红的颜色,灌入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宛兰睁大眼睛喘着粗气,周围那些还清醒的人对着蒋权指指点点。蒋权愠怒的扫视了下大家,周围马上噤若寒蝉——应该说是回归到最死气沉沉的濒死状态了。
“嗤——”
又一声刺耳的摩擦,宛兰已经无法在接受任何一切了……
蒋权轻轻的把剑一抽,马主人应声倒地,鲜红的血从胸口附近流淌出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呢?
亮澄澄的青铜剑在血的洗涤下,变得格外耀眼,如同一个猛兽张着尖锐的牙齿,嘴里淌下一滴滴的鲜血,落在地上缀出美丽的花朵。蒋权淡淡的打量这个“猛兽”,泰然自若的走到旁边一个卖布的摊子,左挑右选的,抽出一块丝绢,先擦擦被摸脏了的靴子,随手一扔,再抽出另一块丝绢,不紧不慢的擦拭着剑,直到剑亮堂了,在随手往后一扬,转过身——冷冰冰的眼神,傲然无物的望着蝼蚁们。
众人哗然一片,相互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一步。只有那马低沉的叫着,前腿弯曲趴在主人面前,大大的眼眶,分明耀眼着晶莹的泪花……
“蒋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事情不问清楚,你就这样……是不是太草菅人命了!难道还不把律令放在眼中!你不怕遭……”
“嘶——”
……
宛兰大叫了一声,无助的眼泪再一次哗哗直流……
她分明看到,蒋权用那把“杀人无数”的青铜剑直指年轻人的喉咙——还有一分,还有一分就命丧黄泉了呀!
“你——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吗?我不过惩罚一个家丁,还是一个违背命令的家丁。我不过略施惩罚,难道有错吗?要说律令,也是这人先破坏的,我不过在执行律令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你要送信的赶紧去送,不然违背律令,耽误军情了,我定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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