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墙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米半多一点儿的样子,躺不顺溜,无奈,大家只好把头脚搭在墙壁上凑合躺着。
老傻嘟囔了一句:“看看到底谁义气吧……我那娘哎,这可真成沙锅煮驴鸡巴,‘两担’了。”
我斜眼看着老傻,心想:这家伙果然面憨心细,也不是个善茬子。
宫小雷朝我拍了拍巴掌:“四哥,上来躺会儿?”
我哼了一声:“算了吧,跟傻哥学学,咱煮驴屌玩儿。”
天太热了,这个蒸笼里根本就没法呆,真羡慕狗,它可以随时伸出舌头来凉快凉快。
闷闷地蒸了个土桑拿,没等喘口气就开饭了。
中午没菜,一人两个大馒头,三块“呱唧头”(萝卜腌成的咸菜),大伙儿吃得嘴巴山响。
无聊的日子过得也挺快,转眼又是三天。除了等待上诉的小木偶,剩下的七个人明天就要发往劳改队了。寒露去不去呢?说是不怕他,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恐惧,觉得他就像是跟在我身后的一头狼,随时准备把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站在窗前,抬头向布满星星的天上看去。月亮在星星的映照下,放着阴冷的光,天幕上透着一股彻骨的悲凉。槐树在水银样的月光下,麻麻扎扎伸着枝桠,乱得一塌糊涂。“嗷——呕——”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大发感慨,来了一声很抒情的狼叫唤,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人也跟着傻了半截……管他呢,该死该活腚朝天,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好上路。
天又一次在不经意的时候亮了。就要走了,这顿早饭吃得火烧火燎。
瘦猴子好像把反刍功忘了,咽下最后一口窝头,扔掉碗筷,把耳朵贴紧窗口,表情庄严又肃穆。
老傻抱着被子,作痴呆状,意乱神迷地瞄着铁门,脚下大练太极八卦步。
伙计们全都卷起了被褥,屏住呼吸挤在一起,单等门响。
大家正静候着,梁所领着一位脸色铁青的警察打开了门。
那个被梁所称为郑队长的警察歪头问梁所:“就这七个?”。
梁所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这屋七个,对面还有一个。”
大家鱼贯而出。我贴紧宫小雷的耳朵说:“看来寒露要跟咱们一起走。”
都是好演员
梁所把我们一一推到墙角站好,摇晃着钥匙打开了对门的号子,寒露腋下夹着铺盖低着头走了出来。我一看,差点儿没认出他来,整张脸像是抹了一层屎,干巴巴地闪着污光,赤裸的上身背着一条条蚯蚓一样的鞭痕,那上面布满酱紫色的嘎渣……这难道是我们的杰作?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没那么严重吧?我记得打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只是留了几个拳头印子,“鞭子”也不会抽出这么个效果来。
我紧着胸口,用肩膀扛了扛宫小雷:“老寒身上这是怎么了?”
宫小雷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露,神情恍惚:“不会吧,不会吧?”
老傻把头伸过来,忿忿地嘟囔:“等着瞧吧,他这是想玩咱们呢,身上的杠子是他自己抠出来的,糊弄谁呀……”
寒露头不抬眼不睁,抱着铺盖径自往前走。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绑上了一个秤砣,一点一点沉到了小腹。
“大家排成一行,跟上!”郑队长吆喝一声,回头握了握梁所的手,“梁所,我先走了。回头把这几个人的材料找人给我送去。”最后这句话听得我的头皮一麻:什么材料?按说《判决书》等材料早就应该转到劳改队里去了,他们还需要什么样的材料?难道郑队长说的是我们在看守所里打架的材料?他要那个干什么?我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恰在此时,一声尖利的警笛蓦然穿过耳膜,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本来还在一条直线走着的猫步,跟着就乱了。想起刚来看守所的那些日子,这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岁月,此刻却恍如隔世。
走出两道大铁门,一辆囚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天空很高很蓝,温吞吞的风把我的心吹得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阳光刺眼得厉害,让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郑队长从车后掀起乌龟盖子似的的车门,示意大家上去。老傻在前,先把铺盖扔进车里,猴子一样窜上车去。这家伙够灵敏的,硕大的体型采取这种上车的方式,着实有些滑稽,傻哥看来是等不及了。我估计此刻他的脑子里肯定闪烁着三个结实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宫小雷糊弄他说,第一天入监,队上会改善生活,一人一碗红烧肉,外加三个雪白的大馒头,欢迎新人“入伙”嘛。
大家都上了车,寒露还在下面磨磨蹭蹭。
宫小雷用胳臂肘碰碰我,悄声说:“这小子心眼儿玩得不小啊,看样子还真想‘造’事儿呢……咱们得有个准备。”
我心里惴惴的,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乜了老傻一眼。
老傻把头靠在座位后面,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好嘛,又是一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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