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乐殿内,六王谢范剑舞,六王妃姮芙蓉合歌,太后执盏欣赏。
因谢茂吩咐之故,进殿时礼乐未启,只悄悄拉开大门,谢茂一手拉着谢团儿进门,殿内几位贵人都很专心致志,除了在旁服侍的宫人,竟然都没有发现皇帝进来了。谢团儿见父王殿中作舞,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冲了上去,居然在谢范舞出的密密剑影中杀出一条笨拙小路,随在谢范身边“呼、呼、哈、嘿”。
谢范剑路清疏雅致,本是献艺时刻意所为,姿态矫健潇洒,是剑招更是舞步,十分养眼。
半路杀出来的跟在他脚边的谢团儿,则似一条臃肿肥胖的滚地龙,他掣一步,谢团儿就滚一截,往复几次之后,谢范无奈又好笑,敛息收势归剑入鞘,一手抱起女儿,上前向太后跪拜:“小儿无赖,娘娘见笑了。”
谢团儿小炮弹一样冲进太后怀里,小手拉着太后的胳膊:“娘娘,团儿也会打拳。”
太后此时已看见了皇帝与衣飞石,含笑道:“回来了。”
谢范惊讶回头,发现皇帝居然与一个神采奕奕的英俊少年并肩而立。哪怕那少年很谦卑地略往后退了一步,可是,离皇帝那么近的距离,这已经充分说明了这少年的身份不凡。
六王妃即刻上前,与谢范一齐向皇帝拜礼,皇帝含笑道:“免礼。小衣,你给娘娘磕头。”
天家母子皆在,六王一家居然都得靠边站,让出位置,围在一边观看这少年给太后行礼。
——身份不够的人,连上前叙礼的资格都没有。寻常人等跟随皇帝来拜见太后时,顶多就是在皇帝给太后请安时,混在下边磕个头就一起免礼了,有些体面的,才能在起身之后重新问候一句。
这少年来给太后磕头,皇帝和六王一家居然都得在边上看着,可谓是极其体面尊重了。
因今日开宴宾客,原本铺着光洁玉板的同乐殿里铺上了厚实无声的地垫。饶是如此,衣飞石上前行礼时,守在太后身边的小太监还是火速冲了上来,先在衣飞石跟前放了一个厚厚的拜垫。
见此,皇帝嘴角微微含笑。
六王与六王妃则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很得宠啊。不止是被皇帝宠,连太后都宠。
否则,太后身边的小太监,也不曾有人吩咐,怎么就敢当着皇帝太后的面,冲出来给这少年搁一个拜垫?——不过是磕个头,膝盖哪里那么快就跪坏了?
衣飞石已经习惯了太后赐予的宠爱,见了跟前的拜垫,心里还是略微发热。
他老老实实地在拜垫上跪下,大礼参拜,稽首于地,恭声道:“飞石拜见娘娘。娘娘长乐无极,圣寿千秋。”
“快扶起来。”太后见他行完了礼,立刻吩咐扶起,“在本宫身边添张坐席,叫侯爷过来坐。”
宫人们熟练地在太后食案边添上一张坐席,收拾出食具。
太后怀里抱着谢团儿,另一只手则虚虚伸出,朝衣飞石伸手:“快过来,到娘娘这儿来,娘娘看看你。”
想起皇帝也喜欢说“朕看看”,看着看着就要扒衣裳,衣飞石脸就有点红。
谢茂带着他一起上座,因皇帝事母至孝,宫中也无皇后,所以家宴之时,皇帝太后的坐席都是东西并坐。谢茂回了自己的坐席,衣飞石就与他分开一步,在太后准备的小席上安置好,很熟练地替太后斟酒。
“给侯爷送梨汤来,喝不得酒。”太后吩咐道。
衣飞石想起去岁中秋宴的糗态,越发觉得尴尬,忙道:“能喝一些了。练着呢。”
太后摸摸他的头顶,就似纵容顽皮孩童:“那好,给侯爷送一盅清口梨花白来。”
梨花白是文臣常饮的白酒,清口梨花白则是在梨花白中调进泉水蜜露,喝着清甜绵密,多半是女孩儿的闺中小饮。女孩儿都能喝一壶,太后居然还只许给他一盅。
明知道太后打趣,衣飞石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应对经验。
他渴盼母爱,可他没有与母亲相处的经验,哪怕他知道太后对自己没有恶意,是疼爱自己,与自己开玩笑,他心里很高兴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能低着头更恭敬地为太后布菜斟酒,希望太后能够明白他心里的欢喜和感恩。
这含羞带怯坐在太后身边侍宴斟酒的美少年……六王心情有点复杂。
他瞅了皇帝一眼,皇帝似是在外边冻坏了,这会儿正喝汤暖身,然而,忙碌的皇帝还抽空时不时看太后身边的侍酒美少年一眼,眉梢眼角都是满溢的温柔。
这……母子都看上同一个了?六王心情更复杂了。
按理说太后豢养面首宠侍那是绝大的丑闻,可是六王偏心眼儿,非但不觉得庶母养个小宠儿有什么不妥,反而隐隐埋怨皇帝:你都做上皇帝了,富有四海、臣妾天下,要什么娇儿美侍找寻不来?全天下那么多美人儿,何必要跟太后抢?太后那是多高傲的眼光啊,难得动了一回凡心!
太后那是多高傲的眼光啊……六王莫名就伤了心,坐在席上喝闷酒,眼泪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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