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又扭头问我们几个:“谁还有家?谁还有把握自己在外面有家?关了几年,唯一知道的是国民政府搬到了重庆,国都要亡了,谁还有家?”
大伙神色都黯淡下来,一个个伤感地摇头。四哥接着说道:“我逃出来的目的是想要找到军队,和鬼子再好好地斗上一场,目的只是用一条命再换他娘的几条鬼子的命。”
振振附和道:“我也只是想和鬼子真刀真枪地再干上一场!”
死老头也望着四哥说道:“我能多换一个就多赚一个,反正已经不亏了。”
四哥重重地点头:“既然都只是想继续和鬼子斗,那就不用跑了,咱在这林子里和鬼子耗上了。小鬼子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弄些什么,咱给他摸个仔细,就算不能把鬼子折腾的事给坏了,咱几百斤的身体,给他添乱总可以吧。”
振振斩钉截铁地说道:“四哥,听你的!”
海波哥却打断了大伙的激动:“老四,已经死了个大鸟了,咱八个活生生的汉子从战俘营千辛万苦地出来,你就忍心看着到时候一个个倒在咱面前啊?我是不答应的,我应承大伙的是要把大伙一个个安全地带出远山,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这么犯着激动,就把大伙往火坑里推吧?”
听着海波哥这话,我突然间清醒了一些。尽管打内心里接受四哥的想法,因为我早已经没有家了,有生之年只希望为咱这水深火热中的民族再贡献些什么,但海波的话却完完全全的是大实话。如果按四哥的计划,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是一个个兄弟在我们怀里死去。都是侥幸在鬼子手里捡回来的命,又这么原封不动地如飞蛾扑火般还给鬼子,是我们逃亡的初衷吗?
甚至我暗地里寻思:四哥要带我们回去,或者说是哑巴要带我们回去,刚才所说的这些豪言壮语,是不是只是在骗我们跟着他们去实施不为人知的计划呢?
海波哥的话应该不止对我产生了作用,对其他人刚刚澎湃起来的热情也泼了一瓢冷水。振振却没有苟同,他背着枪,目光很坚定地走到四哥和哑巴身边站定。吴球依然低着头,没有吭声。死老头却扭头看我,因为我一直没有表态,死老头一向和我走得近,自然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心里很矛盾,抬头却发现不止我身边的死老头望着我,其他人也都正看着我,似乎我的话将要决定我们这支队伍是支离破碎,还是同心协力。我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战场上血肉横飞的画面。战争是残酷的,但为这战争的目的呢?我们中华民族注定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可自古至今始终没有被消灭,也始终没有屈服过。求安逸,似乎不是我辈应该要走的路。我脑海里接着浮现出的是跟着一干热血同学游行时的那份慷慨激昂……而当年那些沸腾着的学子,又有几个现在还没有死在日本小鬼子的枪炮下呢?
想到这儿,我睁开眼,对着大伙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文易雷反正是已经没有家的人了,我……跟着四哥干!”
海波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行!我说服不了大伙,弟兄们到时候一个个死在远山里,不要说是我海波没有带好这队。”
四哥走过去,拍拍海波哥的肩膀:“海波,我赵老四当着你和大伙也放下句话,就算我赵老四是最后一个断气的,也绝对会是死在鬼子兵枪下。”
海波哥没有迎合四哥的坚定眼光,反而自个儿扭头往旁边看,嘴里说道:“那接下来咱怎么办?也得有个计划吧。”
四哥点点头,望望天,说:“这白天应该还长,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个栖身的地方,定下来和鬼子好好地斗上一场,咱就做长久的打算。”
大伙都点头,海波哥的头还是扭向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而我正站在他身边,无意中看到他本来黯淡的眼神,突然闪过了一点儿什么,好像是又有了啥主意。可是当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他抬起的头露出的表情却依然无奈,只是冲四哥说:“行吧!都听你的。”
吴球吱声了:“四哥,我老家就是在山区,像现在这么一马平川的地,一般都是没有洞的。”说完吴球指指远处高耸的山峰,说:“洞一般都在那种比较陡的山崖下,咱往那边去,应该不会错。”
哑巴对吴球点点头,四哥望了望远处那山峰,说:“行,咱就去那边找找,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好,也好做长久的计划。”
说完四哥把手里的刺刀递给我,说:“走吧!傻愣着干吗?”
大伙便跟着吴球往山那边走去,我和死老头依然走在最后。死老头倒没有那么多话了,默默地跟在我后面,也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可能大鸟的死对他打击挺大的吧。我前面走着的是吴球,背着的那杆枪,枪管那一截大鸟的血,已经擦掉了,但还是能依稀看出点黯淡的红色。我盯着吴球的后背,突然间想起背过大鸟的除了我,还有吴球和四哥。那么说队伍里有日本人的这话,大鸟临死前有没有对他俩都说过呢?大鸟一向跟吴球走得近,尽管吴球时常欺负他,但在战俘营大鸟始终像吴球的小跟班。按理说,他应该是选择把这秘密告诉吴球,可是吴球始终没有露出一点儿听过这耳语的迹象来。而四哥呢?四哥是咱一干人的主心骨,啥事大伙都觉得有四哥在,就不怕没方向。那么,大鸟在四哥后背上时,也应该对四哥说了这一发现啊。可四哥背着大鸟时那速度,完全没有一丝因为听到这个让人惊讶的消息而露出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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