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沉没的西班牙古代大帆船上,有个小小的潜水救生员不懈地搜救着,同时五条美丽的小丑鱼从他头盔冒出来的气泡间游过去。
这个占据一整面墙的水族箱所发出的诡异光芒,照亮了机构里豪华的主管办公区接待室,把撒拉森微微发光的影子照在对面墙上。走过这个静寂的空间时—近乎绝望,不确定接下来该找哪条通道或凹室—他看到那些色彩鲜艳的鱼,脚下踌躇起来。
他已经有二十年没看过这种鱼了,但他清楚知道那是什么。“Amphiprionocellaris。”他说,很惊讶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记得这种公主小丑鱼的拉丁文学名。在所有的热带鱼中,公主小丑鱼是他父亲最喜爱的,他周末加班时,常常带着年幼的儿子到他临海的办公室,让他待在几个巨大的研究用水槽前。其中最大的一个里头充满了海葵,海洋世界里美丽但危险的花朵。
“看看小丑鱼,”他父亲会说,“全世界只有这种鱼,不会被海葵有毒的触手杀死。为什么?这就是我们想查清楚的。”
现在,多年过去了,独自来到一个秘密武器的研究机构里,撒拉森当然意识到其中的讽刺性。就像他父亲,他也一心想要寻找某种东西,以防卫一种致命的病原体。
他很想再多花时间看看这些鱼,设法回想纯真的滋味,但没有时间了。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眼前有一条之前从没看到的黑暗廊道,尽头是一扇门。不知怎的,甚至在看到墙上的红新月标志之前,他就知道那是自己在寻找的房间。
红新月就是他们的红十字,表示那是这栋大楼的急救和医学诊所。他曾听一个在这里服务过的前任员工—跟他一起在黎巴嫩那家医院共事过的一位护士—说起这里,但指引他过来的,却是他父亲的小丑鱼,于是他把这个视为上天给他的暗示。
这个急救处的门没有锁,他很快进去,经过了治疗区,直到他找到位于后方的供应室。这个医学诊所的目的是处理机构内员工的疾病,并为新员工进行体检—因此这里有心电图仪器、跑步机、电击器、人工呼吸器,以及其他媲美任何大医院的充足设备。
在这些设备的中央,是一个药剂部,撒拉森走进去,带着在医院工作多年的那种自在和熟悉。柜台后面的墙边是一箱箱药品和一架架外科医疗用品。另一面则是放着整排上锁的橱子,橱门还装了钢栅栏,撒拉森知道里面是放了A级药品:麻醉剂、致幻剂、安非他命,以及各式各样用于麻醉的鸦片制剂。
他没理会这一切—在后方还有个更小的房间,他看到里头有一排冰橱—就是这些冰橱,把他带来这个乏味的国家,而且迫使他像只狗似的住在一个停车场里。
他心头涌上一阵希望和焦虑,沿着那些玻璃正面的冰橱往前。他专家的眼睛看着那一包包血液制品、一瓶瓶必须冷藏的药物,以及跟各地医院一样的,还有员工的食物和饮料。但没看到他需要的东西。每往前多走一步,他的绝望就更深一分—也许他以前所听到过的所有片段流言,他曾做过的种种假设,加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大虚妄。也许他就像个傻瓜,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然后他看到最后一个冰橱内部,低头默念了一段祈祷文。在一个架子上,放着八个纸盒,里头有一排排的小玻璃瓶。瓶子标签上印着复杂的医学说明,让撒拉森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打开那个没上锁的冰橱,从一个半空的纸盒里拿出六个玻璃小瓶。里面所装的透明液体,是两百年前一个英格兰小村里一场实验的直接结果。撒拉森把那些小瓶用一块布包起来,放进口袋里,此时他忽然想到,他跟小丑鱼很快就会有许多共同点了。他也将可以在一个美丽但敌意的环境中活动,完全不受那种致命的毒素所伤害。这对他的意义重大非凡:在我拼命试图追查他的那几个月,甚至整个旅程逐步演变成一场可怕的赛跑,我只找到过两张纸指出他的身份。其中一张就写着“小丑鱼”。
那些小玻璃瓶安全放进口袋后,撒拉森找到了一本柜台上的药品登记本,小心翼翼更改了过去三年的几笔记录,以确保不会有人发现那些药瓶短少了。他把登记本放回原处,出门来到走廊上,关上门,还好他戴了塑料手套,所以不会留下任何进入这个诊所的鉴识迹证。他跑过水族箱,进入一条条漫长、寂静的走道,走向前门。
他估计,再两分钟他就可以脱身了。只不过,那辆越野休旅车上的囚犯正要抢在他前头冲过终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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