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玲道:“他家的三个孩子,大女儿叫陈晓艳,约有二十岁了罢,呆在家里。儿子叫陈晓飞,正读初二,可是听说要退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那个儿子要做的事,怕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最小的女儿呢还读小学。”
“你说他那儿子要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这性格到是有些倔强,怕是管教不严的结果?”
“大约不是,他们是最会管教子女的:一教子女要孝顺,二教子女要知理,三教子女要学会做人,不准小偷小摸。记得有一回陈晓飞在外面不知道是哪家的地里扯了几根蒜苗回来,被张明英在手板心上着实打上好几棍子,以后便从不见犯了。人家的钱随便放在枕头底下,几个孩子是从来不拿的,要换在我们家里早被那几个短命鬼摸去买吃的了。说起他家的三个孩子的性格呢到是各有各的。陈晓艳是极为乖巧的,她有理也好无理也罢,都会顺着大人的意思去做事;陈晓飞与他姐姐却不同,说好的说坏的他都有一套反驳的道理,虽则这般,他那可爱劲儿也使人看了疼爱。记得小的时候我和他妈最爱问他:‘晓飞,你妈对你这么好,将来你要怎么样对她呀?’他说:‘我对我妈也好。’我们又问:‘那要是你媳妇对你妈不好了怎么办啊?’他手一挥眉毛一扬说:‘那种媳妇要了干什么,一脚踢出门去!’说得我们大家都笑,这倒见得他虽然是倔强,但还孝顺——不过那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这世界上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多着呢。”
客人笑了笑:“你的意思,怕是他那儿子有颗叛逆的心,别人要他做的他不做,别人不要他做的他偏要做。”
“有些这形状。”
“这怕又与他所接触的人有些关系罢?”
“这到不很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在这黄缪村寨与陈晓飞要好的有四个人,最好的一个叫少天灵,他爹叫少洪能。这一家到是令人敬重的,少洪能有文化,有修养,最是知书达理。他是个生意人,闲着的季节便跑一跑乡集。他女人谢忠琴又是数一数二的大好人,他们教育孩子大约有他们自己的独特方式,讲的是要以理服人。但令人奇怪的是那少天灵全没有他爹的稳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调皮孩子,三天两头跟大人捣蛋,跟孩子打架,村民们虽然讨厌他的顽皮,因为敬重他爹的德行,所以很少有上门去告状的。这大约倒不好,那孩子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几年进城读书去了,刚才张明英还在说又在城里打架了呢。另外那三个一个叫陈兵,一个叫陈晓友,一个叫王军,几人除了陈兵退学在家外,别的都在读书。在这几个孩子中最看不出谁与陈晓飞相似,所以他的倔强性格怕是与别人没有什么关系。”
那客人无话找话道:“你们这黄缪村寨人户有些多,关系怕有些复杂?”
陈玲笑道:“也不见得,那家与那家好,那家与那家不好,一眼都能看得出来。例如张明英家与张天锦家,李云惠家,谢忠琴家等都是要好的,但与童韦凤家却是水火不相融的——当然,那烂母狗家是让谁看着都碍眼的……”她还要像说书人般对客人解释得清清楚楚,却闻得老太太干咳了一声,于是笑个哈哈,打个圆场道:“瞧我自顾着说,竟忘记了做饭了——你坐着,我淘米去。”遂起身进了厨房,留下老太太陪客人说话。
陈玲心里颤颤的抖着,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当年陈老太嫁到陈家,生了五个女孩,从而断了香火,但是她想若招个上门女婿,三代转祖也未必不是妙事。她于是在五个女儿中挑选,觉得最小的女儿陈玲乖巧温顺,就将其留下了,遂从大山沟招了上门女婿李湖才,从外表看着尚且顺眼,但有些爱赌。
可是现实愚弄人,女儿为陈老太生了四个外孙女了,却还没有为她带来一个可以接香火的外孙。这四个女孩,大的叫小珊子,小的叫小二妞,小三妞,小四妞。如今由于人口问题突出,计划生育也搞得紧,仿佛便要面临着两代断香火的危险,陈老太更为担心。但是看着是苍老憔悴,弱不禁风的她,心中却有细细的打算。她知道小分队下村来都是由村长或组长带着去抓人,为了不使女儿被小分队的抓走,老太太便想法子巴结童韦凤,巴结了童韦凤就像巴结了小分队的了。
但要巴结童某人却又为难了老太太,这与她的女儿有关。当年陈老太太所看中的乖巧温顺的陈玲在结婚以后性情大变,依陈老太的说法就是不识大体了。她的一张嘴或是被那两颗大虎牙撑住了上嘴唇与下嘴唇,所以包不住话,爱谈论东家西家的长短,有什么新闻从她的耳朵进去,经过连通五官的管子,再从她的口中出来,便像鸡蛋经过了孵化,那生出的小鸡是十分的形象十分的生动了,从而开罪不少人,包括童韦凤。
而这童韦凤又是黄缪村寨出名的人,这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头上烫了卷发,身上时时穿了镶着白边的粉红衬衫;眼睛时时斜斜的四面轮着,具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三十岁时经多方活动与镇上一位姓黄的大官结识,以其貌美和天生的妖媚令姓黄的官垂涎不已,二人难免生出些勾当后,在黄缪村寨换界选举村长时她便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如意了。无奈世间无不透风之墙,未过多久黄缪村寨和邻近的村子里传出她的绯闻,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骂声四起了——当然是在背地里,无人敢明目张胆对她显得不恭敬。不料一日三位妇女骂得忘形而忘记眼观四面耳闻八方,被撞过正着,抓了把柄。童韦风是久经沙场的,知道何时应该冷静,所以并未立即大闹,只是一气跑回家,想着几个女人口中的话,什么白肚皮儿红屁眼儿,使她脸上感到了躁热,心中感到了羞耻。且还想老子童某人轻易容得别人闲话吗?她闭门两日养精蓄锐,也就威风凛凛了,如一只母老虎抓住那三个妇女大骂人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三个妇女低头不敢多言但心中却冷笑说难道你自己的狗嘴里是吐得出的;她又操人家的祖宗,三个妇女还是不敢答言,但其中一个稍稍有点进化论方面的知识,心中就想人都是由猴子变来的她操我的祖宗不正是在操她自己的祖宗吗?诚如刚才所言,农村女人多生有一张好嘴好舌,而童韦凤还有权势壮胆,她骂人怕谁,起劲的骂骚狐狸骚烂货,全没想到在三个妇女的心中,她的枪口全对着她自己的,骂着骂着她想到心灵上受到的委屈和人格上受到的侮辱,号陶大哭了,逼得三位妇女道歉不迭……陈玲开罪了童韦凤,免不了吵架了,她也正因多次与童韦凤吵架而出名,使别人即便不认识她本人也要知道她的厉害的嘴,最轰动的一回两人各施本领从早上骂到天黑。骂的时候陈玲威风十足,但事后,静下心来了,就想别人有权势,镇上有骈夫,是她万万开罪不得的,于是就红着脸忙道歉去。这倒有些为人所耻笑。
因为这些缘故,老太太在女儿与童韦凤之间不好做人,幸喜她养的一群鸡下蛋十分勤快,便可省了嘴,有时提一篮子鸡下的蛋,有时提一只下蛋的鸡去与童韦凤唠嗑,或者是其他稍可值钱之物;更幸喜的是童韦凤见了老太太手中的东西便两眼发光了,什么陈玲的讨厌心烦皆抛于九天云外,照例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大可在小分队下村来时做些手脚——因此本该去做结扎手术的陈玲现在还在努力要让自己的肚子第五次鼓胀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命该如此》(二)
一个有月的夜晚里,柔柔的月光覆盖着树顶,穿过树叶的缝隙轻飘飘点缀在地上。
突然一阵葫芦丝声萦绕在小村,少天灵便兴奋激动了。葫芦丝的声音如有无形的力量,催他前去见那吹奏者。“妈,你听,这是葫芦丝的声音吗,我要出去一会。”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他的父亲母亲慈祥的笑着说:“去罢,你的魂都已到那边去了,我还能阻止得了你的人吗?只是早些回来。”
他胡乱的回答着父亲和母亲的话,飞跑着去追葫芦丝的声音,就到了一块平坦的草坪里。少天灵看见月光里的吹奏者一动也不动,仿佛不当外人的存在;他的头发有些长,被夜风吹拂着飘扬起来。
少天灵悄无声息的坐到地上,静静的听静静的沉思,不愿搅扰吹奏者的思维,也不愿终止优美的葫芦丝。“月光啊,我的爱人!”他不禁想,聆听着的葫芦丝,音韵优美而肃静,旋律悠长而清新,乐调欢快而又沉闷。吹奏者要表达什么感情,别人无从知晓,却都知晓这葫芦丝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它带给了小村诗意般的生气。 少天灵深知这优美的葫芦丝不只是为他一人而吹奏,所以无力发号开始和终止。
吹奏者吹得忘形,倾听的人已经痴迷,当吹奏者停止了吹奏,葫芦丝的余音里响起掌声——是四个人的掌声,别的三人何时到来,少天灵不清楚,但明白都如他一样都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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