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尼斯?”耳麦里传来黑密斯的声音。我想回答,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凯特尼斯!”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学校正在开午饭,突然警铃大作。没人等着放学,或者需要等放学。老百姓对矿井事故的反应甚至凯匹特也无从控制。我跑到波丽姆的班级。我仍记得她当时的样子,那时她七岁,小小的个头,脸色苍白,但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身体坐得笔直,正在等着我来接她。我们早就约好了如果警铃响了,我就来接她。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住我的袖口。我们穿行在正拥向矿井出口的人流中。到了那里,我们看到妈妈正手抓着为阻挡人群拥入而临时拉起的绳索。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就应该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因为在这样的时候,应该是妈妈去找我们,而不是我们找她呀?
罐笼吱吱嘎嘎地响着,不停地上上下下,把浑身漆黑的矿工从肚子里吐出来,吐到赤裸裸、惨白的阳光下。每上来一拨人,他们的亲人就发出了欣慰的哭泣声,就会从绳子底下钻过去,带走他们的丈夫、妻子、孩子、父母或兄弟姐妹。我们站在黄昏的寒风中,天上飘起了雪花。罐笼越走越慢,吐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少。我跪在地上,手掌压在煤渣地上,我多么渴望能从这里把爸爸领回家呀。如果有哪种感情超越了对困在地下的爸爸的渴望,我并不知道,此时我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不断有受伤的人或者死者被拉上来,我们等了整整一夜。好心的陌生人给我们披上了毯子,端来了热汤,可我们没心思喝。最后,到了清晨,矿长脸上的悲哀表情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们刚刚干了什么?
“凯特尼斯!你在那里吗?”黑密斯这时候兴许正琢磨着给我戴头箍了。
我把手放下来,“是的。”
“到屋子里去。凯匹特残余的空军可能会伺机报复。”他命令道。
“是的。”我重复着刚才的话。除了开机关枪的士兵,楼顶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屋子里撤。我下楼时,忍不住用手抚摩着光滑的大理石墙壁,这墙壁是如此的美丽而冰冷。即使在凯匹特,也没有任何墙壁能与这旧建筑的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墙壁相比。石头的表面坚硬无比,我手掌的肌肉被压扁,热量被带走。石头总能够征服人类。
我坐在大厅入口处的石柱旁,通过大门,我可以看到大理石地面向前延伸到台阶,台阶再往前走就是广场。我仍记得当我和皮塔在赢得饥饿游戏比赛后接受人们祝贺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当时,我已被胜利巡演折腾得精疲力竭,又没能够平息各辖区的反叛情绪,而且时时被格拉芙和加图的死亡的记忆折磨着,特别是加图缓慢而悲惨的死亡。
博格斯蹲在我旁边,在阴影下显得脸色苍白,“我们没有炸毁火车隧道,你知道。一些人应该能出来。”
“然后等他们一露面我们就打死他们?”我问。
“只有在不得以时,才会这么做。”他回答道。
“我们可以把火车开进去,帮着疏散伤员。”我说。
“不,我们决定把火车道留给他们,这样他们可以尽可能地把人员输送出来。另外,我们也腾出时间把士兵调集到广场。”
几小时以前,广场还是无人地带,那里是反抗者和治安警的控制区域的交界线。当科恩批准了盖尔的计划后,反抗军对凯匹特军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将防线向前推进了几个街区,这样就将火车站控制在自己手中,以防“硬骨头”塌陷后有人从火车站逃跑。那么,现在那座山已经塌陷,这已形成事实。如果有幸存者,一定会逃到广场。我听到再次传来的枪声,知道治安警一定在全力抵抗,以救回他们的人。我方也在派兵增援,与对方交战。
“你冷了吧?我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毯子。”博格斯说完就走开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我不想要毯子,就任凭大理石地面吸走我身体的热量吧。
“凯特尼斯。”耳麦里传来黑密斯的声音。
“我还在这儿。”我答道。
“今天下午皮塔出现了有趣的转机。你肯定想知道。”他说。有趣不等于好。不等于转好。可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着。“我们把你唱的《上吊树》录像给他看了。这片子从未在电视上放过。所以凯匹特在劫持皮塔时不可能用到这首歌。他说他听过这首歌。”
忽地,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接着我意识到这不过是杀人蜂毒又使他的意识模糊罢了。“不可能,黑密斯,他从来没听我唱过这首歌。”
“不是你,而是你父亲。有一次你父亲去面包房换东西时,他听他唱过。那时皮塔还小,也许只有六七岁吧,可是他当时听得很认真,因为他想知道鸟是不是都不唱了。我猜那些鸟是不唱了。”黑密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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