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秘书引领着,走进国际会议中心贵宾室刚坐下,赵安邦便及时赶到了。白原崴注意到,赵安邦气色不是太好,脸色有些发青,眼泡明显浮肿。不过,这位省长同志的情绪看上去倒还不错,不像受到重大挫折的样子,一见面就拉着他的手,乐呵呵地打趣说:“白总啊白总,你到底回来了,我这阵子可是好想好想你啊!”
白原崴笑道:“赵省长,我也想你呢,在海外一直帮你和省里招商引资哩!”
赵安邦在沙发上坐下了,“帮我招商引资?不对吧,白总?根据我的情报,你好像正在组织一场诺曼底大撤退吧?我怎么听说你那个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从欧洲一把弄走了两亿五千万欧元?你在巴黎西岱岛还遥控国内和纳斯达克市场啊?”
白原崴吃了一惊,脱口道:“赵省长,你……你怎么啥……啥都知道啊?”
赵安邦往沙发靠背上一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是,和你白原崴这种精英人物打交道,我不敢掉以轻心嘛!白总,你在海外好辛苦啊,胆子也不小,在法兰克福,在巴黎你都胡说了些啥呀?怎么突然成了德国SDR的那位特劳斯博士的信徒了?我国政府稳定人民币币值的政策你知道不知道啊?故意捣乱是不是?!”
白原崴忙道:“赵省长,这事我已经和孙鲁生解释过了,我又不是政府官员,任何时候都不代表中国政府嘛,我代表的只是资本,资本的流向是不讲政治的!”
赵安邦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原崴一眼,“在香港做空恒指的教训又忘了吧?”
这教训哪敢忘?于华北和省委工作组当年给他扣的帽子大得很,说他对社会主义丧失信心,是经济动乱分子,如果不是白天明和赵安邦明里暗里护着他,他没准要倒大霉的。当时,他已在宁川把伟业国际总部的大厦竖起来了,想逃都逃不掉。
他也记起了赵安邦说过的有关资本的属性的话,“赵省长,我记得,你当年和于华北争论时也说过的:资本都是趋利的,白原崴和三合公司做空恒生期指未必就是政治上的反动,那么同理,我今天做多大中国,做多汉江省,也未必反动嘛!”
赵安邦心照不宣地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注意就是了,在这种敏感时候,不要授人以柄!有些同志已经在我面前说了,你白原崴虽然不是政府官员,可毕竟还是我们大型国企伟业国际的在职老总嘛,在公开场合说话还是要注意嘛!”
白原崴连连点头,“赵省长,我知道,你的提醒是好意,我以后会注意的!”
赵安邦又说:“另外,你还要明白一个道理:国家资本不能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自由资本,国家资本既有趋利的属性,也还有政治性。亚洲金融风暴发生后,香港政府的国家资本就入市干预了嘛,国际汇市更是如此,哪国政府不干预汇率?”
白原崴辩解道:“我们新伟投资完全是自由资本啊,和伟业国际没啥关系!”
赵安邦点头认可了,但仍坚持说:“可你现在毕竟没离开伟业国际嘛,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身上还带有国家资本的色彩嘛!”停顿了一下,又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就算是自由资本的代表,有些道理你也要向人家说清楚,不能跟着特劳斯和美国、日本那帮家伙后面瞎叫!作为一个经济大省的省长,情况我比你清楚,实际上我国出口的真正动力并不是本土公司的快速成长,而是外国在华公司的外购战略拉动的,我国整体贸易顺差其实很小,人民币的贸易加权指数并没有被低估,人民币币值也没有被低估。西方发达国家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把大量制造业企业迁到了中国,去年流入中国的外资达到创纪录的五百多亿美元,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嘛!”
白原崴附和道:“是的,是的,这事实证明了资本的趋利属性嘛!赵省长,其实,我在欧洲也是这样宣传的,我们新伟国际企业投资公司这次募集到的两亿五千万欧元,也将根据协议于年内分期投入到我国境内的电力、地产、汽车等领域!”
赵安邦这才切入了正题,“这些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所以,咱们得好好谈谈了,我对陈副省长,还有省国资委孙鲁生他们都说了,伟业国际集团还是希望你和你的团队继续控股搞下去,进一步做大做强!既然是由你来控股,你们也就不要怕了,你那个新伟投资最好也并入集团,别三心二意,留什么退路了!”
让他继续控股?白原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一下,悬着心问:“赵省长,你……你不是开玩笑吧?省政府奖励过来的股权只有20%,那10%你们死活不让,加上我们原有的持股,也不过33%,如何控股?我们的控股如何实现?”
赵安邦胸有成竹道:“这已经定了,省政府拟对国有股权进行社会化处理,分散卖给对伟业国际有兴趣的企业法人和社会法人,甚至自然人!当然,我们更鼓励你和你的合作伙伴来买,可以给你们优先购买权,国有股权最多保留30%!”
白原崴十分意外,不禁兴奋起来,“嘿,赵省长,你……你可真有胆识!”
赵安邦笑道:“这既是胆识,更是诚意啊,是我和省政府对你的信任!不管怎么说,你白原崴都是市场经济的创业者,一个为汉江和宁川创造了巨额财富的精英嘛,我们当然要人尽其才,继续发挥你的作用嘛!”又说,“省国资委根据这个精神,已经搞了个伟业国际产权分拆及社会化处理的一揽子方案,现在还是草案,你尽快找一下孙鲁生吧,看看这个草案,如果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就坦率提出来!”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白原崴当即应道:“好,赵省长,我回头就去国资委!”
赵安邦厉害得很,又适时地敲打了他一下,“我和省政府现在可把底牌交给你了:国有股权放手让你和你的团队优先收购,让你们继续控股,你在证券市场是不是该收手了?赚一把就走的念头是不是该打消了?你是聪明人,好好想一想吧!”
白原崴笑了起来,坦诚地道:“赵省长,看您说的,这还用想?其实,您早和我这么交底,我连新伟投资这条退路都不会留,平州港和这次募集的二亿五千万欧元都是伟业国际的!所以,您也别怪我滑头,我真是被你们逼着走了这一步的!”
赵安邦长叹一声,似乎有苦难言,“不过,你也要理解,中国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办的,任何问题的解决都需要有个统一认识的过程,算了,不说这些了!”
白原崴心里有数:为找到这个解决办法,赵安邦肯定承担了不少压力,也许这种压力现在还没消失,于是便问:“赵省长,这是省政府不可变更的决定吗?”
赵安邦想了想,含蓄地说:“这是省政府的决定,是前天省长办公会上研究决定的,但是,是不是就不可变更了我不敢说!中国的事情谁敢保证不会变啊!所以,这件事要抓紧,你和国资委的股权分配协议和控股合作协议都要尽快签掉!”
白原崴明白了,立即表态说:“好吧,赵省长,我听您和省政府的安排!”
赵安邦是个实用主义政治家,听得这话,马上说:“白总,你要真听我安排的话,我就给你安排一下:你从欧洲弄来的那两亿五千万欧元是不是能考虑投到文山去呢?起码投一部分嘛!石亚南、钱惠人都去了文山,省委、省政府的整合决心很大,要在未来十年内把文山建成我省经济新的发动机,这个历史机会很难得啊!”
白原崴笑了,“赵省长,不瞒你说,石亚南已经打电话找过我了,希望我以伟业控股为资本操作平台,以文山钢铁公司为支点进一步扩大对文山的投资力度!”
赵安邦却说:“不仅仅是个文山钢铁,文山四家上市公司都ST了,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你们也可以考虑收购重组嘛,不要浪费了宝贵的上市公司资源嘛!”
白原崴想了想,直率地道:“这我倒没想过!赵省长,您知道的,我们伟业在海内外已经有八家上市公司了,没有买壳上市的需求,再说,就算我要买壳,也未必在国内深市、沪市买啊,香港、美国、法兰克福市场上,廉价的壳公司多的是!”
赵安邦有些不悦,摆了摆手说:“好,好,这我不勉强你,你看着办好了!”
控股协议毕竟没签字,白原崴心里有些怕,便又不无讨好地说:“赵省长,对文山我准备加大投资,钢铁形势很好,如果伟业控股董事会不反对的话,我打算近期收购文山二轧厂。我和石亚南说了,准备抽时间先去厂里看看,实地考察一下!”
赵安邦点头道:“也好,现在文山大中型企业中,也只有这个钢铁公司还像那么回事,改制比较早,也改得比较成功,你白总有眼力啊!”说到这里,突然掉转了话头,“哎,白总啊,钱惠人就没找过你吗?现在文山的市长可是他呀!”
白原崴摇了摇头,“没有,其实在宁川时,我和钱市长的来往就不是太多!”
赵安邦似乎不太相信,“不对吧?我记得你当年把伟业国际总部设在宁川,就是钱惠人牵的线吧?还有,你们一起在香港炒恒生指数时,你还送过他一块手表!”
白原崴叫了起来,“嘿,赵省长,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块表钱市长不是早就上交了吗?白浪费了我三万多港币!后来我敢在宁川建伟业大厦,敢把总部设在宁川,也是冲着钱市长和宁川干部的廉洁!这些话我早就和于华北书记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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