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
一月是所有的事物,也只是一种事物,例如一扇稳固的门。一月的寒冷把整个城市封进一个灰色的胶囊里。一月是好多个瞬间,一月也是一整年。一月的每个瞬间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凝结在她的回忆中:她看到一个女人焦急地借由火柴的亮光看着漆黑门边的名字;一个男人匆匆写了张字条,在人行道上把字条交给朋友,然后两人道别;一个男人跑过整条街,赶搭上一辆公车。每个人的行动看起来都像在施展魔力。一月是一个有双重面貌的月份,像小丑铃铛一样发出刺耳的声音,像雪的表面一样毕剥碎裂,像万物的初始一样纯净,像老人一样严厉,具有神秘的熟悉感,但又让人感到陌生,就像一个几乎可以、但又无法完全加以定义的字眼。
一个名叫雷德·马隆的年轻人和一个秃头的木匠跟她一起制作《小雨》的场景。唐纳修先生非常高兴,说他已经邀请巴尔丁先生过来看她的设计了。巴尔丁先生毕业于一所俄罗斯学院,曾替纽约的剧院设计场景,不过特芮丝从没听说过他。她想说服唐纳修先生替她安排与麦伦·布兰查德或艾佛·哈凯维见面,但唐纳修先生从未应允。特芮丝猜想,恐怕是他办不到吧。
有天下午,巴尔丁先生过来了,他是一个驼背的高个子男人,戴着黑帽子,穿着破旧的外套,专注地看着她展示给他的作品。她只拿了三四个自己最好的模型到剧院。巴尔丁先生告诉她,有一出戏大约六周后就要开始制作,他乐于推荐她担任助理,特芮丝回答说太好了,因为她那时候应该已经出城回来了。最后的几天一切都很顺利,安德罗尼奇先生答应二月中为她提供一个为期两周的工作机会,就在费城,而那个时候她也差不多刚和卡罗尔旅行回来。特芮丝写下了巴尔丁先生认识的那个人的名字和地址。
“他正在找人,下礼拜一就打给他,”巴尔丁先生说,“只是助手的工作,但他的前任助理是我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现在替哈凯维工作。”
“喔,你认为你……或者他可以安排我去见哈凯维吗?”
“太简单了。你只要打到哈凯维的工作室,说你想找查尔斯就好,查尔斯·威南,告诉他你已经和我谈过了。我想想——礼拜五打给他,礼拜五下午三点左右。”
“好,谢谢。”礼拜五是一个礼拜的结束。特芮丝听说哈凯维不难找,但他从来不先约时间,更别说遵照约定时间会面了,因为他非常忙碌。但或许巴尔丁先生也知道。
“还有,别忘了打给凯特林。”巴尔丁先生离开时这样说。
特芮丝再看了一次他给她的名字:阿道夫·凯特林,剧场投资公司。上面是一个私人地址。“我会在礼拜一早上打给他。多谢。”
就是那一天,礼拜六,她下班后要和理查德在帕勒摩碰面。距离她和卡罗尔启程之前还有十一天。她看到菲尔和理查德站在吧台旁边。
“嗯,那只老猫如何?”菲尔问她,替她拉来了一张凳子。“礼拜六也要工作?”
“演员不用,只有我的部门要。”她说。
“什么时候开演?”
“二十一号。”
“瞧。”理查德说,指着她裙子上一处深绿色的颜料污渍。
“我知道。前几天沾上的。”
“你想喝什么?”菲尔问她。
“不知道,啤酒好了,谢谢。”理查德转身背对着菲尔,菲尔站在他的另一侧,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点怪怪的。“你今天画了什么?”她问理查德。
理查德的嘴角下垂。“去帮一个生病的司机代班,结果在去长岛的半途车没油了。”
“喔,那太糟了,那你明天画画好了,哪儿也别去了。”他们本来明天想去霍柏肯市走走,在蛤蜊屋吃饭。但卡罗尔明天会到市区来,而且答应会打电话给她。
“你来当模特儿我就画。”理查德说。
特芮丝犹豫着,感到很不自在。“最近我没有心情当模特儿。”
“好,这不重要。”他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当我的模特儿,我要怎么画你呢?”
“你不能凭空画出来吗?”
菲尔伸手握住她的杯子。“别喝那个,喝好一点的东西。这个我来喝。”
“好吧,我要裸麦威士忌加水。”
菲尔现在站在她的另一边,看起来很开心,但眼圈有点发黑。过去一个礼拜里,他闷闷不乐地埋首于写剧本,还在新年派对上念了剧本的几个段落,说这个剧本是卡夫卡《变形记》的延伸。她在元旦那天早晨画了场景的草图,然后拿给菲尔看。她突然了解理查德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小芮,我真希望你能按照你的草图做出一个可以拍摄的模型。我想要有一个配合剧本内容的场景。”菲尔把裸麦威士忌加水推向她,然后靠在她旁边的吧台上。
“我可以做到,”特芮丝说,“你真的想要让那出戏上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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