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打给三朵金花:亲爱的,带五千块钱,去新街口派出所去赎田园犬。
三朵金花:那得过一个钟头。
我说:为什么??
三朵金花:因为我扑倒了几个模特和保安,其中一个骨裂了,老娘在医院结帐。
最后我打给了新经理:领导你好。
新经理:你好。
我说:粉红钻20万,这笔我认。但三百万的帐目和我无关,报警也好,反正我是清白的,一分钱都不会赔。
新经理沉默了下,说:法人代表是你,同时具备转帐能力的,是你和老经理,没有办法判定究竟是谁提走了公款。
我说:那就报警吧。
新经理说:先不要急,我会再帮你想想办法。
我挂掉之后,一阵冷笑,想想办法,你和我什么关系,鬼才相信你能尽力帮我。这口黑锅价值三百万,在郊区一套别墅,在市中心一百五十平外加精装修,谁戴头上这辈子全部白干。
可我非常轻松,既然表了态,那么发生一切事情,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并非我信任法制社会的公正,既然大难临头,还不允许自己吃好喝好,和妈妈一起过过天伦之乐?
然而我也未曾预料到,整整四天,公司没联系我,包括田园犬和三朵金花。同时,警方也并不传召,感觉自己什么事儿都没犯,只是成为了一个无业游民,在城市的角落平静地生长。
假设就这样如同墙根小草,慢慢发育,落籽,衰败,和秋风卷到天涯海角,何其安宁。
直到第五天,才有了变化,变化的剧烈,远远出乎了我的猜想——我根本没猜想什么,世界上大多猜想统统接近无用功,生活是由一场一场的盖棺定论拼凑起来的。所以,当变化远远出乎猜想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就如此么。
至少,四天以来,抱着牙牙,挽着妈妈的胳膊,我们出入菜市场,我们和各种老板聊天,我们指点路人吵架的措辞用句,我们擦着清晨行走,踩着黄昏微笑,回头就能摸到最干净的空气。
太阳象葱油饼升起,象生煎包坠落,天空漂浮棉花糖,树枝挂满绿箭,屋顶涂着巧克力。一到晚上,红的绿的兰的糖稀就从天上浇满整个城市,全部都被点亮。
再不问牙牙你从哪里来。这些跨越了日子的边界,好比在深夜聆听动人的乐章,听着就睡着了,就忘记追问,谱曲的作者是谁。
虽然把头蒙入被窝,夜从窗帘漏了进来,象溺水时覆盖所有肌肤的小小波浪,掩埋每丝每毫呼吸,我才悲哀地想,其实好比死刑犯吃断头餐,他也再不会去问,今天怎么是三荤两素,多少钱,汤里怎么会有虫子,留给你娘吃吧,王八蛋。
甚至我还和妈妈谈心——真正的谈心。
那天大家缩在沙发看连续剧,妈妈喝茶,我喝咖啡,牙牙坐我腿上喝果汁。牙牙和妈妈商量:奶奶,我们看动画片吧,好看得飞起来!
妈妈翻了个白眼:等我看完这里面的小姑娘怎么死的。
牙牙说哦,忍耐了三四分钟,再次提议:奶奶,明天牙牙一个人去买菜,今天就看动画片好不好?
我跳了起来,喊:我CAO!!!球赛开始了!!!
牙牙和妈妈立刻也跳了起来,两人一人抓住遥控器的一头,老少搂成一团,警惕地看着我:滚蛋。
我说:总统也是选举出来的,好歹我也有投票看什么节目的权利!
牙牙喊:奶奶,我陪你看连续剧!!!明天我还一个人去买菜!!!RP王吃大便!!!
妈妈立刻掏出钱包,给她张十块的钞票:牙牙乖,奶奶陪你看动画片,明天带牙牙去买菜!!!
我目瞪口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转眼团结起来,打击盲流不择手段。
我扑了上去!!!我要抢遥控器!!!我要看球赛!!!妈妈揪住我耳朵,牙牙咬我的脖子,才扭打了几秒钟,凭借着年富力强,我拼命换到了体育台,啪嗒,屋子里一片漆黑,停电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妈妈说:牙牙,把十块钱还给奶奶。
牙牙说:明天我把钱种到院子里,天天浇水,很快就会长好多支票,给奶奶买发电机看电视。
妈妈大喜:牙牙真孝顺,钱不用还了。
我一边点蜡烛,一边心想:牙牙身体流淌的是谁的血液??拍起马屁来不着痕迹,羚羊挂角,这天赋用在科技上,中国转眼从农业大国变成工业大国。
火苗独自跳跃,柔和的光线抚摩空间,我突然发现,妈妈白色鬓角,被染成了浅浅的晕红。她的眼镜片厚厚的,和我童年记忆中一样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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