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藏在锦被下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眸中浮起一层雾,双唇微张,却像是有什么卡在了喉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也不知从何问起。
“……你是谁?”
她最终问出,却是和眼前的女人异口同声,宸贵妃盯着柳凝的脸,眼眸亦是微微颤动着。
两人问了一样的问题,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末了,柳凝率先开口。
“我是前些日子入宫的柳昭仪。”她语气缓缓,“不过,我不姓柳。”
“那你姓什么?”
柳凝却不答,只是瞧了眼窗外还在下的细雪:“我出生在冬日,降生时恰逢一场新雪……我父母恩爱异常,对我的诞生颇是欣喜,又觉得瑞雪新降是好兆头,便以‘新雪初降、琴瑟和鸣’这两句话,作为我名字的由来。”
“降生那日,父亲还特意选了一块羊脂玉,亲手雕成寒梅雪月的图景,作为我的诞生礼。”
她声音很轻,娓娓道来,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温柔美满的故事,可宸贵妃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唇瓣轻轻颤着,眼角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凝。”柳凝说,“还有一个名字,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宸贵妃身子前倾,柳凝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三个字,她身子猛地一抖,脸埋在柳凝颈边,一双手也慢慢环在了柳凝肩膀上。
她的脸很凉,寒玉一般,却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顺着柳凝的脖颈往下,打湿了衣襟。
宸贵妃浑身颤抖,双手也不禁拥紧了她,柳凝被紧紧抱着,头微微仰起,眼圈微红,拼命咽下卡在喉头的哽咽。
这是重逢的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问“她是谁”,她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她的怀抱还是透着淡淡的冷香,是柳凝怀念的味道,小时候,母亲总会这样抱着她,有的时候是看天上的星星,有的时候,是轻言软语地哄她入眠。
她的母亲林氏,与眼前的宸贵妃,渐渐重叠在一起。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林氏哭了许久,才终于将头从柳凝颈边抬起,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
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
她几乎不敢想,她爱如珠玉的女儿,是如何从那场劫难中逃出……长成现在,又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当年父亲身边的侍女秋夕带着我出逃。”柳凝低声道,“我们离了汴京,几经辗转,去了江州。”
短短几句话,却是付出了极惨烈的回忆。
她们无人可以依靠,萧家昔日故交冷眼相拒,又有仇寇追杀,几乎每天都在逃亡……短短几个月里,她们讨过饭、和落荒的流民挤在一处、吃过沾过泥水的馊馒头,她小小的身子承不住这样的生活,发了高热,病得奄奄一息,是秋夕一路不离不弃地护着她,以命换命,拼死将她护送到了江州。
柳凝心头颤了颤,鼻腔间涌上一丝酸楚。
不过她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情绪,尽量将这些年发生的事,轻描淡写地讲给母亲听。
好不容易重逢,她不希望母亲再为她过去的经历落泪,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柳凝从被江州柳家收容开始,拣了些重要的事讲,包括后来遇到卫临修、嫁入卫家复仇、以及再后来与顾曦到北梁、见到了外祖父母种种事情。
唯独没提到景溯。
柳凝实在不知道她与他的事,该如何同母亲说,只好先暂且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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