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可以破例一次。”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变幻无常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忘忧谷,可别说是本座告诉你的。”
闻言,她转身便走。身后的他依然稳坐于石桌前,一动未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随后手掌倾斜,杯中酒瞬间溢出杯盏,缓缓流落地上。
玄冥谷与忘忧谷的距离并不长。她想不通,这么短的距离,难不成这两个人在数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面吗?明明都在思念彼此,却依然固执地守候在自己的地盘上,从不去靠近。恍惚间,骆小远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鬼爷爷始终坚持别人称他为爷爷,而无情婆婆又不准别人称自己为婆婆了。时间对他太眷顾,却对她太无情。或许,他们所做的选择是最无奈的,却又是最好的了……
一路奔至木桥上时,果见他正仰面躺在木板上,手边滚落一个酒坛,坛口正汩汩流出酒水,染湿了他的袖口。不过还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彼此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深不见底。
深吸一口气,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不容易调整好面部表情才走过去,抬起脚踢了踢这个闭着眼不知是昏是睡的家伙,嚷道:“你这家伙该不是怕我们俩人鬼相恋没有好结果就打算一辈子不理我吧?”呼……好长的一句话,说完差点没岔气。
他合着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唇边只溢出两个字,淡到极点,“不是。”
“……”本来她等着他承认,就可以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摊开来讲明白,然而这两个字却让她满肚子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顿了顿才嚷嚷道,“什么不是?你答应我会来找我,可过了这么多日也不见人影,如今又闭着眼睛不看我,还不是不理我么?”边说还边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骂他没良心,然而下一刻,手背顿时一紧,已被他反握在手心。他的手极凉,一抹凉薄的触感让她冷得一滞。她皱了皱眉,却依然让他握着,随后也躺了下来,将头枕在他的臂弯中。
半响后,她终于听到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虽只有三个字,却让她心疼得有点想哭。他说:“对不起。”
她偏过头,将整个脸埋进他的勃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他的发丝冰凉而顺滑,如今还沾上几分酒香,愈发令人沉醉。她沉沉地埋在里面无法自拔,甚至想着如果能永远这么埋在里面就好了。
最终,她还是被某人从脖颈间拉了出来,将她的脸拨正,对准自己,一双寒目如秋水微凉,透着淡淡的笑意,“你是想这么闷死自己么?”
他笑了……笑了就好。她多怕看见他哀戚的面容和失神的双眸,让人不由为之心紧。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我么?”他见她目光灼灼,伸手又将她的脸拨了回去,回避她的注视。
骆小远哼了一声,万分艰难地在他的手掌中扭过脸,“师父究竟跟你说过什么?”
见她固执,他只能作罢,收回手片刻才道:“没什么。”
“骗子!”她伸手去拉他的头发,却被他躲过。她赌气似的用力扳过他的脸,俯身定定地看向他,一字一字道:“不管师父对你说过什么,也不论我们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无法阻止我们离开。纵然你会死,我会死……”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冷却,打断她的话,“我已经死了。可我不许你提起这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一次也不行!”
她愣了愣,复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段朗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发丝柔软,触手细滑。低首看去,她眯着眼,像一只犯困的小花猫,那慵懒迷糊的样子似是恨不得再喊一声“喵”。他低头浅笑,轻声浅叹,“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会允许你出事。”待一切都过去后,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骆小远表情微微一僵,随后继续慵懒地躺在他的怀中,伸出纤细的手指缠绕过他的发,绕过一圈又一圈,直至确定他不会突然从她手心离开,才开口道:“段朗月,我们不要像无情婆婆他们那样,可好?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等我老。”
老,好奢侈的词,段朗月眼底划过一丝哀意,然而片刻便又消失不见。他挤了挤眉,笑得揶揄,“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么?其实不见或许更好,这样就能时刻保持新鲜……”
“不可以!”她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双手缠上他的手指,紧紧牵住,“不要,我绝对不要和无情婆婆一样,我不想一个人老去,不想思念一个人整整五十年却不得相见。我要你向我保证,保证永远不会丢下我。”慎重的表情上一丝笑意也无,并不只是在撒娇而已。
他低头看着他们交缠的手指,蹙眉轻笑,果然还是不行啊,他第一次发现这丫头认死理的样子是这么让他头疼。
“若我嫌弃你老怎么办?”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额间。
“……”她双手绞着衣角,一副委屈的表情,“那我只有趁早死,和你做对鬼夫妻了。”
他皱眉喝道:“掌嘴。”
骆小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到此刻才看出来你曾经的确是个皇子。”
他一怔,也笑了出来。
骆小远瞅了瞅他,见他面带笑意,又继续鼓足勇气道:“等童大哥和柔云成亲后,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他看了她许久,只觉得她今日的眼神分外像一只怯弱不前的小鹿,透着一股慌张。沉默片刻后,他才淡然一笑,“好。”然而,这丝淡笑终是化成一丝苦笑,凝在唇边,再也散不去了。举起手边的酒坛灌入口中,一股辛辣之感自喉头蔓延开来,呛得他心口微痛。
一长串大红色的鞭炮在空中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烟雾缭绕间,满眼的喜庆之色。童宅前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人喜笑颜开,手捧贺礼,朝宅子里走去,竟比集市还要热闹。骆小远兴冲冲地朝前挤去,段朗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走慢些,这里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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