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婉思索着,好似刚想到这些主意,是以在边斟酌边说:“宫中势力纷杂,若有人想要臣妾性命,见臣妾入了冷宫,最是容易下手。求陛下下一道旨,一则在冷宫之中给臣妾挑一处像样的院子,二则方圆十丈之内不许旁的宫人接近,唯臣妾身边的宫人可以走动。如此若有可疑之人,臣妾便能及时知晓。”
皇帝缓缓点头,沉了沉,道:“可以。再则……冷宫妃嫔不可随意走动,宫人却还是可以出来回话的。你若有什么不妥,及时差人出来回话。”
“谢陛下。”徐思婉衔笑,“臣妾会挑几名最忠心的宫人带进去。但除此之外,从家中带来的一应嫁妆,臣妾也想搬进去。宫里见风使舵的人太多,臣妾到时失了依靠,就只得靠银钱傍身了。”
这回不待皇帝发话,太后就先一步道:“应当的。拈玫殿中的东西,需要什么你都尽管带去。”
“谢太后娘娘。”徐思婉一拜,再执起身时笑意变得更浓,带了几分说笑的意味,“三则,宫中新人不断,若太后娘娘过个三年五载才能病愈,也不知陛下还能不能记得起臣妾。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承诺,到时要将臣妾亏欠的位份补回来,不然臣妾在后宫里是要受欺负的!”
她抑扬顿挫的语气引得他失笑,摇了摇头,伸手拉她起来:“你为着母后进冷宫一遭,不论日三日五日还是三年五载,出来时,朕都封你妃位,绝不让你受委屈。”
徐思婉闻言,笑容愈发地真心实意。
宫里的小嫔妃是不值钱的,晋晋位分无非皇帝愿意哄着。而到了主位宫嫔,品秩越高则晋得越慢。自贵嫔之位往上熬,三年五载也多半晋不到妃。
是以若她经此一道就能捞个妃位,实是赚了。至于太后的身子——三年五载想要痊愈许是不能,但熬不到三年五载就病故却并不难。
她于是反握住他的手,剪水双瞳望着他,满目的柔情:“这些承诺,还请陛下莫要让旁人知晓,只臣妾心里有数便是。本朝从未有过入了冷宫还能复位的嫔妃,旁人以为臣妾入了冷宫就再无翻身之地,臣妾才能平安。若不然,臣妾只怕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朕明白。”他颔首,眼底染着淡淡的悲色,亦有些愧疚泛在其中。她恰到好处地也哽咽了声,万千委屈尽在不言中。
太后见状亦神情复杂,沉默良久,叹了一声:“哀家若是病愈,倩贵嫔大功一件。哀家若是熬不住……”她又舒了口气,“那时倩贵嫔已身在冷宫,便是哀家自己命不好了。你放心,到时哀家自会留下遗旨放你出来,堵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许你的尊位也都会给你的。”
“臣妾深谢太后娘娘关照。”徐思婉满目感念地深福,便就此告了退,那钦天监监正也随她一并退出寝殿。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长乐宫的宫门,她瞧得出监正心虚,在有心避着她。但她偏生走出不远就回过身,含笑一唤:“监正大人。”
监正驻足,瑟缩着躬身:“贵嫔娘娘。”
她信步上前,美眸落在他面上,口吻怡然自得:“本宫不知钦天监是受了何人支使,竟这样与本宫过意不去。但如今,陛下的态度监正瞧见了,本宫相信监正能走到这个位子上必不是个糊涂人,今日欠本宫的恩情,监正最好记得。”
“……是。”钦天监监正额上冒着冷汗,强撑的笑比哭更难看。
徐思婉轻然一笑:“日后,也还请监正多上点心,看清局面。这后宫里,陛下是护着本宫的,太后亦对本宫心存亏欠。至于皇后娘娘……她痼疾缠身,这后位还能坐多久都不一定,监正若这样没头苍蝇一般帮着她,来日再触怒圣颜,本宫可也未必还有闲心帮监正了。”
监正悚然一惊:“贵嫔娘娘,微臣并未……”
她无心听他多说,冷淡地回过身,径自登上步辇。
步辇一路往霜华宫而去,她回到霜华宫,就命人关了宫门,闭门谢客。再回到拈玫殿,又将殿门也紧紧闭了起来,旁的宫人都留在外头,只唤了花晨、月夕、兰薰、桂馥,唐榆、张庆、小林子、小哲子八人进来。
这八人,是在她身边服侍得最久的。要同去冷宫,也只有他们八人最让她安心。
可谨慎起见,她终不敢一厢情愿地觉得安心,索性开诚布公地将话说了个明白:“为着太后的身子,我是非进冷宫不可了。本朝不曾有过入了冷宫还能复位的先例,自此一去……虽有太后与陛下承诺在先,但将来如何我也说不清楚。所以,我不逼你们跟着我。”
言毕,她看向四个侍婢:“你们四个的出路是好安排的。若不随我去冷宫,我这就让爹爹去给你们说亲,寻几户品性可靠的读书人嫁过去。来日他们若能考取功名,你们便也都是官家夫人了。”
花晨听到一半眼眶就红了,连连摇头:“娘娘,不行……”
兰薰深皱着眉:“娘娘说什么呢?我们跟了娘娘十几年,在徐家没受过委屈,进了宫也倚仗娘娘吃香喝辣。如今娘娘一朝落难,我们若就这样走了,可还算是个人么?”
徐思婉凝神:“月夕和桂馥呢?”
月夕咬唇:“奴婢嘴笨,不会说那些表忠心的话。可说句实在的,奴婢从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也不觉得当官家夫人就一定风光。真比起来,倒还不如一辈子守着娘娘来的踏实,反正娘娘也不会给奴婢什么委屈受,就算在冷宫过得清苦,心里也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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