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摸着我和妹妹的头,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平静地走了。
我们哭了一些日子,泪干了,就不再哭。
(三)
母亲的走,对父亲打击太大,一夜间头发白了许多。
父亲开始象母亲那样,把他的那份饭食与黄黄分着吃。他这样做几乎是出于本能,但我知道,其中有纪念我母亲、让我母亲在阴间高兴的意思。
家里少了一张嘴,日子未见好转,反倒更差了,因为我、妹妹和黄黄,我们都大了,饭量在增加。
为了养活我们,父亲急的发疯。
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总挑最重最脏的,讨好队长和会计,巴望他们多记几个工分,多分配一点粮食。晚上也不歇着,用独轮车到村外取沟里的黑泥,拌上草,造肥料。冬天则四点起床,拾粪。
不幸的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父亲本份。生产队只能生产很少的粮食,分配给本份人的就更少。
父亲的目光开始呆滞。虽然一天吃一顿饭我们也从不叫饿,但父亲的痛苦和内疚显而易见。
快过年了,穷人家也是要蒸点馒头的,大、小队干部家更是肉香阵阵,而我们家,锅里的热气却一天少于一天。
父亲多少年出了一次远门,晚上到粗背回一口袋玉米。
父亲把我们叫到一起,告诉我们某地有某个亲戚,家里的条件不错,说我们今后可以去找他。
我们都似懂非懂,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黄黄坐在地上,望着我父亲,倒是很懂的样子。
当晚睡到半夜,黄黄突然汪汪地叫,又用嘴咬着拖我。
我和妹妹都惊醒过来,一摸身边的父亲没了,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便吓得大哭。
黄黄冲出门外,我们也赤脚冲出门外。
黄黄跑的飞快,出了门就不现影子了。但他不停地叫,以告诉我们方向。
黄黄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村外的水泥井位置停住了。
我们撕肝裂胆地跑到时,父亲正罪人似的立在井边,黄黄的嘴则死命地拖着他的脚管。
明白了父亲的意图,我们哭喊得更厉害了。我和妹妹扑通一声扒在地上,一人抱着父亲的一条腿不放……
父亲是个刚烈的汉子,母亲去世都未在我们面前掉过泪,那天晚上却和我们哭作一团。
(四)
那几天我没有出门,我也不让妹妹出门。临居的小孩子该穿新衣服了,该吃糖吃肉了,我受不了妹妹盯着他们看,硬拖她走还一步三回头。
父亲把那袋玉米机子,做成窝窝头。又从外面拿回一块豆腐,大概是赊的吧。
父亲和我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准备就这样平静地度过新年。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腊月二十九的早上,天刚麻麻亮,黄黄用爪子把我们闹醒了。
我们看到黄黄的嘴里衔着一块肉样的东西。黄黄又跃到小桌前,示意我们往桌子上看,桌子上还有几块肉样的东西。
父亲和我忙披衣来到桌前,果然是几块肉。我们惊呆了,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虽然很穷,但父亲和死去的母亲都不允许我们拿别人一点东西。
面对黄黄偷来的几快肉,父亲迟疑了。父亲的心中一定在激烈斗争,是接受还是不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大概也想到了:这种高档食物一定出自于干部家庭,从他们那时偷点东西活命并不为过。父亲的脸上便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抱住黄黄,象母亲似的,亲他的脸和额。
黄黄为我们家过年,为我们家的活命立了功,父亲在分窝窝头和肉的时候,破例分给他一个整份。
黄黄却并不居功自傲,就是不吃一个整份,只到父亲把整份分回一半的时候,黄黄才满意地享用了。
黄黄,是用这种方式怀念和报答我的母亲么?
此后,这种事还发生了多次,似乎每当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黄黄总会不失时机的搞一点什么回来。
正是黄黄的这种努力,我们一家的生命才得以慢慢维系。
(五)
九岁那年,父亲买一头母羊给我放,后来母羊又生了几头小羊,我成了放羊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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