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九月十七,裴府设宴。
贺霁忱到裴府时,府上已宾客满院。
门口车水马龙,多的是高头骏马与装饰奢华的车轿。
他所乘的马车颜色暗沉低调,在往来的一众银顶皂帏中分外突兀。
贺霁忱走下马车,仰头望向那一方鎏金的门匾。
两尊巨大的石狮后,朱漆大门巍峨耸立,气派十足。
自他踏着脚凳,踩在结实的地面上,便有不少人偷偷望了过来,眼底带着惊艳。
有人不识他,拉着友人询问。
有人认出他,意图上前攀谈的心蠢蠢欲动。
贺霁忱并不擅长与不相熟之人周旋,他面上一派冷淡,浑身写满疏离,意欲靠近之人踌躇不前。
但也只是犹豫片刻,便有胆子大的率先迈开了步子,朝着他而来。
檐下忽传来一声呼喊,众人循声望去,认出是一直跟在裴家二爷身边的心腹侍从,卓远。
卓远一路小跑,面上带着友善的笑意与热情。
“贺公子,二爷有请。”
一句话算是将贺霁忱救了出来。
贺霁忱微微颔首,道了声“有劳”,便由着侍从引领,走入洞开的府门。
由大门而入,院中更是热闹非凡。
乌泱泱一群人聚在一处,贺霁忱打廊下而过,隐约听到远处一男子提到了“长公主”三字,他脚步微顿,落后于侍从几步。
卓远行了两步察觉人没跟上,停在原处,笑意盈盈:“贺公子,这边请。”
裴府占地广阔,有百亩之多。为人臣子住这么大的宅院并不合法度,只因此处府邸原是前朝亲王的府邸,是太祖皇帝亲赐于裴家。
穿过垂花门,出了招待宴席的主院,从长长的游廊拐出,不多时,到了一处幽静清雅的小院,别有洞天。
“此处名唤静思园,是我家二爷常来的散心之处。”卓远小心提醒,“二爷凡是讲求‘自由’二字,故而此处并未过多打理,草木茂盛了些。”
贺霁忱迈过一条又一条横到羊肠小路上的藤枝,默默无言。
落花落草满地,甚至还有许多生机勃勃的小兽虫蚁流窜于院中,当真是过于“自由”了些。
他不由得想起那晚与裴家二爷的初次会面。
那晚他饮了冯主簿一杯酒,心绪被扰得烦乱。
他躺在榻上,总念着姜雪一面饮他的药,一面又去喝旁人的酒,辗转反侧。
后来兴许是酒意上头,他干脆起身。没有惊扰已经熟睡的平安,提了剑,提气翻身上了屋顶,想要吹吹夜风散酒意。
不曾想那本该连只鸟儿都没有的房上,已有了位客。
二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碰了面。
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身劲装,还蒙着面,懒懒散散地摆成个“大”字,瘫在房顶上,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瞧着就不像是好人。
也许他不来,那人便要在此呼呼大睡。
贺霁忱懒得同对方说话,寻了个远处的角落,兀自坐下。
那人却眼睛亮了亮,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他轻点足尖,如清风般掠过来,好奇地凑到贺霁忱身旁。
“哎,我早就说这鸿胪寺的安防几近于无,同礼部那些人说,还被笑话了一通,说哪有贼人会来此打家劫舍。”
“依我看怎么没有啊?此处安置的皆是外来使臣,重要得很,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知道同我对着干,不会用脑子想想我的话才是正理。”
“我来之前还大摇大摆地在门口绕了三圈,刻意制造了好些动静,甚至露了马脚上得房来,竟是无一人注意到,啧啧。”那人不知是随口感慨,还是意有所指,“若是来上一波刺客要暗杀你,还要看你的造化和本事,才知能否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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