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点头笑道:“这个自然,明儿个咱们便去求个梦醒罢!”
雪里珠隐隐地猜到了些端倪,愈发奇道:“何为梦醒之地?”
李焕淡然一笑,刹那风吹额发,只感无限清明:“南桥淡月笼纱,还宿河桥深处,既是相遇之地,亦是诀别之地,还有何处及得上无情画舸?”
'82'(终)星沉碧落
无情画舸,任前堂熙熙攘攘,院落后的厢房中却好似入夜一般悄然无声,直到李焕铺开手中布满灰尘的画卷,哗啦一响,方才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李焕轻轻抚去画上的尘渍,叹道:“龙箫在位期间,曾多次微服下榻于无情画舸,当时这画舸的主人乃是永载帝亲命的拜艺官,他深知墨宝价值,龙箫驾崩之后,他便于战乱年间舍命相护,虽然龙箫的墨宝大多已在延顺末年的宫廷政变中遗失,幸而还有这幅白梅图存于世上,大鼎开国之后,恩赦天下,那采艺官的后人便将这幅前朝墨宝奉于大鼎皇室。”
唐念羽笑道:“史书记载龙箫擅长绘桃花,燕城没有桃林,他便以梅树代之,倒是个多情的帝王呢!”
“白梅……”雪里珠幽幽一叹,他凝视着案上的画作,那梅花似桃,翩然入梦,当真像极了想象中的剪雪,蓦然间,他的目光划过那白梅的叶子,心中滚然一烫,竟恍惚地失了神,“七星丹叶……”
这白梅树的叶子,竟是化为传说的七星丹叶,是唯有灵予山多年前被焚毁的剪雪桃林才能生出的七星丹叶。
风吹落雪,月光流泻,少年续断垂下眼帘,看向掌中密布的弦线,他浅浅一笑,弹指轻梳,耳畔霎时流淌起细致的弦音,他自在逍遥地煮茶抚琴,直到面前的黄袍少年朝他走来,嘴角勾起一弯春光。
“高山流水,游纵低徊,续断,这首曲子叫何名儿来着?”
续断情陷曲中,并未意识到乃皇上驾临,当下并未抬头,答言却异常温柔:“所谓琴箫和鸣,知音难觅,箫儿乃续断的知音,此曲便唤之为忆箫曲罢……”
“忆箫?”龙箫含笑而坐,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续断的腰,续断一惊,方才觉察到圣驾,正欲起身施礼,龙箫口中的淡淡梅香却骤然吹上他的耳际:“续断,既是知音,你便一直留在朕的身边,何来相忆?”
续断眼眸深处染上一抹凄然,他看着龙箫,却是淡淡一笑:“皇上若喜欢,续断便留在皇上身边,常抚此曲给皇上听罢!”
“这个自然!不过……朕只许你抚给朕一个人听……”话音未落,深深的吻已在续断平静如水的心上烫开一枚烈火般的烟渍。
琴声咋收,花雨四溅,转眼间,时光幽然老去,待到碧水微澜,归燕软语,纵然春光弥漫,冬雪不再,那弹琴之人,已是肝肠寸断。
“灵予山捎来急信,师父病危,请皇上恩准续断回到天门。”
“你要离开朕,回去接任掌门么?”
“师父待续断恩重如山,此恩不可不报……”
“你要报师恩,那么朕的情呢?你可知,欺骗朕的情,便是欺君,后果会如何么!”
“续断未曾欺骗过皇上,续断是皇上的臣民,亦是天门的弟子。”
“天门的弟子?整个天门都是朕的!朕偏要你留在京城,你当若何!”
“皇上乃一国之君,怎可为私情乱了规矩?又怎可如此不通情理!”
“规矩?情理?朕若依规矩,又何来情理!你当朕不知道,此番你离开燕城,又岂会再有回头之日!”
回头之日……续断望着眼前震怒的龙颜,昔日握笔抚琴的双手无力的垂着,他未曾抗辩,只是凄然闭上了双眼,师祖相思子的话随急信传来,一遍遍萦绕在耳畔,声色俱厉,让他痛疚不已——
“续断,你不守天门门规,私自下山,更随天庆帝远赴皇都,久久不归,心中可有一丝悔过之意?天庆帝龙箫乃九五至尊,那诺大的深宫,又安有你这区区草民容身之处?你师父青黛病重,身为大弟子,你岂有不在他身侧相伴之理?你与皇室权贵厮混,今日他们予你富贵荣华,明日龙颜震怒,权宦相欺,我天门百年基业莫非要因你而毁于一旦?!续断啊续断,你可还记得这‘续断’之名的含义……”
继任掌门……续天门大业……便意味着要永远离开皇都,离开龙箫,便意味着要戴上斑指,就此忘情。
一行清泪从续断眼角徐徐滑落,良久,他不发一言,待到睁开迷蒙的双眼,面前那张原本震怒的龙颜早已尽染绝望,满面泪痕。
“你……你好本事啊!你忤逆堂堂一国之君……朕却依然为你伤心……为你流泪……”龙箫攥紧案上新画的烟雨图,他恨,他不甘,哽上喉头,泣不成声。
续断默然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殿外行去,呐,箫儿,你便一生恨我薄情负情,我亦无话可说,待到续断承继天门大业,彻底报答师恩,再来偿还今日欠你的情债罢!
朱案上的狼毫笔散了一席,龙箫再也没有将之拾起,他可以囚禁他,他是帝王,他能做到,可是他没有如此做,他放还了他的自由,哪怕自己泪湿丹青,心如死灰。
这世间,唯有对续断一人,他狠不下心,断不了情,哪怕,他曾经下了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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