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凤染心里顿了顿,到底没把担心的事说出来,只道:“你这几日化作小童模样,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在清池宫的时候来了。”凤染眼底拂过些许怀念,突然道:“听说华姝为你举办了寿宴,广邀仙界诸山掌教,前几日帖子都送到我的梧桐岛来了。”
见元启眉头皱起,凤染仿佛不在意道:“如今凤隐即了皇位,接贴的人是她,听说她懒得去,转头就把帖子送还给天宫了。”
元启一愣,心底隐隐有些失落,落下一子,道:“当年我毁了她涅槃,害得她魂飞魄散历经千年轮回之苦,她不愿见我也是应该,更别谈参加我的寿宴了。”
“所以你在她面前藏起身份,借用昆仑山弟子之名。”凤染眼底露出不赞同之意,“我听凤云说她甚是喜爱你,把镇魂塔都搬到凤仪宫去了,凤隐性子刚烈,若是将来知晓了你的身份,怕是……”
“她不会知道。”元启打断凤染的顾虑,“出了这梧桐凤岛,三界之内再无上白,清池宫的元启和她也不会再有交集,凤隐能醒来也算了了我一撞心事,姑姑,我孑然一身惯了,以后如此便好。”
凤染声音一滞,半晌点了点头。
从千年前那一日起,她便没有再看见元启脸上有过笑容,除了今日在凤隐面前,她原本想让两人多相处相处多些情谊,可见元启这模样,分明当年的事连半分都没放下。
“华姝为你筹办寿宴,虽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她对你有意,在讨好于你,但却打着天宫众仙敬仰清池宫神君的名义,请你出山震慑妖界,半月后天宫众仙群集,你这不去都不行了……”
“与我何干。”元启漫不经心抿了口清茶,听见天宫众仙和华姝之名,眼底愈加淡漠。
凤染瞧见元启冰冷的神色,心底叹了口气。当年那只水凝兽虽说是在天雷下魂飞魄散,可若没有天宫众仙放纵华姝先在她身上落下六道天雷,她又何至于惨死在雷劫之下。
对元启而言,那水凝兽的死他不仅原谅不了自己,更无法原谅他一力守护的仙族,否则他也不会千年不出清池宫,更在那之后从不踏足天宫一步。若不是他身为神之子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以元启和他娘一般护短的脾性,那小孔雀只怕当年就活不成了。
华姝也忒不知好歹了些,旁人避都避不及,她还上赶着凑上来,怕是要吃下大亏才能醒悟。
言谈间,棋局落,元启看了一眼天色,便向凤染告辞,凤染连连摆手,显然也是觉得元启如今这幅性子聊天也是累得慌。
哪知元启走了两步,突然停住唤了一声凤染。
“姑姑。”
“何事?”
“当年凤隐尚未涅槃出世时,是不是已经能凭元神化为人形?”
凤染点头,“不错,她小时候跳脱张扬,还未涅槃便整日化成人形在岛上捣乱,我和几位长老很是头疼了些日子。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凤云告诉你的?”
凤染没瞧见,背对着她的青年面上浮现的复杂神色,许久,只看见元启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今日我见凤隐,总觉得她有些熟悉,原来我们当年竟是见过的。”
元启最后一句微不可闻,凤染没听明白,待再要问时,元启已然走远。
月色下,青年的身影袭着皎月,落寞寂寥,一如这千年。
凤染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千年前罗刹地里那一日满身染血的青年眼中悔恨到绝望的情感。
若是那水凝兽瞧见那一眼,怕是怎么都不会选择死在所爱之人的手里。
活着的人,虽生若死,亦不如死。
她尝过,所以知道。
可已经魂飞魄散的阿音,却永远都不知道,她最爱的人被她亲手送进了地狱深渊,千年万年困若囚牢。
徒弟啊徒弟啊,你的历世可千万不要像师君想的那般……若是师君猜得准,还真是不知道将来要如何给上古神界里那两位真神一个交代了。
凤染猛地抬眼,眼底一派清明睿智,却带着难言的复杂和感慨。
元启就这样以昆仑弟子上白的身份在梧桐岛住了下来,他以孩童的身份日日在凤仪宫里混着,和凤隐朝夕相处。说实在的,千年后两人的性子都不似当初了。
凤隐当年在大泽山时活泼好动,日日和青衣上天窜地的惹祸,就是个小姑娘脾性,历世千年后归来,帝王将相流寇平民都做过,如今呆在凤仪宫里最爱的便是下棋品酒,修养心性了。
而元启除了在镇魂塔中蕴养魂魄,便是被凤隐抓着陪她下棋饮酒。
元启怕被凤隐瞧出端倪,下棋时很是藏拙了一番,但凤隐如今是何等心性,纵使元启再藏,也难免从他的弈棋中观出其心胸品性的一二来。小小稚子便胸有千壑,还使着劲的藏,凤隐看在眼底,却不点破,循了她这千年做凡人时的性子。
不过有缘相伴几日而已,既然别人不愿说,她亦无需多事。只是在瞧出了元启颇有保留之时,她好笑之余,对他那份难以言说的亲近心到底难免淡了几分。
两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凤仪宫伴了小半月,这段时日虽平淡,却是元启千年来难得能安下心来的时候。他如今明白当年恋慕的人是凤隐而非华姝,如今弄明白了人,少年时的情感却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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